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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上官複道:「我在蒙古十多年,和他們的師父多少有點賓主之情,看在這點情份,饒他們這次。」

  烏蒙大喜拜謝,當下便與魯莫、思罕兩人,躬身退出院子的月牙拱門,一跛一拐而去。

  韓佩瑛笑道:「上官伯伯,你這一架打得真是精采絕倫,令我大開眼界。我才剛剛數到第六招呢,今日幸虧碰上伯伯,否則我們真是不堪設想。」

  上官複道:「我也幸虧多得你們幫忙,否則縱然未必輸給他們,也是難保沒有危險了。」

  韓佩瑛道:「上官伯伯,你真會說笑話。」

  上官複笑道:「我不是說笑話,更不是和你們客氣。說實在的,我是摸透了烏蒙和宇文化及二人的武功底細才贏得了他們的。倘若多了魯莫、思罕這兩個人……咱們別談武功啦,你爹爹呢?」

  韓佩瑛道:「說來話長,請上官伯伯到書房一坐,容侄女稟告。」

  那間書房當日雖給火勢波及,卻幸只是燒焦一角,未曾焚毀。

  上官複說了個「好」字,回過頭來,向穀嘯風問道:「這位可是谷世兄麼?」

  穀嘯風道:「晚輩正是揚州谷嘯風。」

  上官複哈哈大笑道:「原來你們已經成親了,我卻雙手空空,未曾攜來賀禮呢。谷世兄,你雖然未見過我,但我與令嶽卻是多年知交,想必你的新娘子也早已對你說了。」

  原來上官複因為僻處蒙古,谷、韓婚變之事雖然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他卻並未知聞。他只知道穀嘯風是韓大維的女婿,如今在三更半夜看見他們從韓佩瑛的繡房出來,當然是以為他們業已成親的了。

  韓佩瑛滿面通紅,說道:「上官伯伯,這,這……」

  上官複笑道:「怎麼做了新娘子還要這樣害羞?」

  韓佩瑛不知如何解釋才好,面紅直透耳根。

  穀嘯風訥訥說道:「我們,我們尚未成親。」

  他與上官複初次見面,當然也是不便細說原由,韓佩瑛聽他說的是「尚未成親」,這「尚未」二字,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韓佩瑛的一顆芳心更是禁不住卜蔔亂跳了。

  上官複心道:「原來他們未曾成親,先有私情。」

  不覺有點尷尬,當下笑道:「反正你們遲早是要成親的,我說錯了話,想必你們也不會見怪。」

  穀嘯風方始發覺自己用語不當,不由得也是滿面通紅。

  此時已是東方大白的時分,韓佩瑛帶領他們走進書房,上官複看見四壁蕭條,有點驚詫,說道:「我記得這間書房裡是掛滿了字畫,這些字畫也失去了麼?」

  尊勝法王派人來劫奪他寄存在韓家的寶藏之事,他是知道的。心裡想道:「韃子要的只是寶藏。難道他們也懂風雅?莫非是給他們毀了?唉,莫要因我寄存的財物,以致連累韓大哥失掉他心愛的字畫,這就更可惜了。」

  韓佩瑛道:「上官伯伯放心,字畫沒有失掉,那批寶藏也沒失掉。」

  當下把他們父女的遭遇一一告訴了上官複。

  上官複大為驚訝,說道:「原來你的爹爹現在是在辛十四姑家裡養傷。」

  韓佩瑛道:「是呀,這位辛十四姑似乎是家父的好友,不過我卻從沒聽家父說過。那些字畫就是她取了去,替家父保存的。據她說,她最初因為不願得罪孟七娘,又恐打不過那兩個魔頭,故而當家父遭難之時,她不能拔刀相助,只能設法保全家父的寶貝的字畫了。至於那批寶藏,現在已經由檀大俠取去,送往祁連山了。嘯風曾見過檀大俠,其中詳情,等下讓他說吧。」

  在韓佩瑛說及孟七娘和辛十四姑之時,上官複不覺變了面色,尤其當他聽說韓大維是在辛十四姑家中養傷的時候,更是掩飾不住他那驚異的神情。

  穀嘯風看在眼中,心頭一動,問道:「上官先生見多識廣,可知這兩人的來歷?」

  上官複說道:「知道得不太多,因為她們在江湖上不過是曇花一現,沒有多久就銷聲匿跡了。但雖是曇花一現,當年也曾在江湖上掀起了波濤,不知震驚了多少英雄豪傑!

  「三十年前,這兩個女子連袂行走江湖,辛柔荑是表姐,孟天香是表妹,表姐妹都是本領高強,花容月貌,因此她們一出現就轟動了江湖,令得許多人為之傾倒!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兩個絕色美人竟是心狠手辣的女魔頭,誰惹上了她們,誰就遭殃!」

  韓佩瑛笑道:「江湖上盡多好色之徒,也該受一受她們懲戒。」

  上官複說道:「那些邪派妖人,以及行為不端之輩,碰上她們就如飛蛾撲火,自取滅亡,但也有好幾個正派門下,誠心誠意向她們求婚的也同樣遭了殃。孟天香還好一些,她不答應婚事只是把對方斥責一頓。對方倘若老羞成怒,她則出手傷人。辛柔荑則更厲害了,不管是向她求婚或是想和她攀交情的,她一定要挖掉對方的眼睛,割掉對方的舌頭!說是為了要懲戒對方有眼無珠,說話汙耳!」

  韓佩瑛聽得毛骨驚然,說道:「這未免太過分了。但何以她們對我爹爹卻似乎很不錯呢?例如孟七娘,她雖然捉了我的爹爹,但卻也不許那兩個魔頭加害。」

  上官複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據谷世兄所說,她們住在你家附近,少說也有十多年了,平日不與你爹爹來往,現在卻都以你爹爹的好友自居,這就不能不令人無疑了。何況以她們過去的行事而論,她們都是討厭男子的,卻為何對你爹爹這樣好呢?」

  谷嘯風比較深於世故,從上官複說話的神情語氣之中,隱隱感覺得到,上官複是並沒有把他所知道的都說出來,但已是向韓佩瑛暗示:不可完全相信這兩個女人。

  韓佩瑛亦似如有所覺,問道:「她們表姐妹在從前是很要好的嗎?」

  上官複道:「最初幾年她們是連袂行走江湖的,後來不知怎的就分開了。」

  韓佩瑛心裡想道:「看來她們恐怕是同時愛上我的爹爹,因此才鬧得不和的。媽媽也一定是因為遭了她們的妒忌,給她們之中的一個害死的。但只不知是孟七娘還是辛十四姑罷了。」

  韓佩瑛道:「辛十四姑所住的幽篁裡就在後山,離此不遠。不知上官伯伯能否抽出空來,去見一見我的爹爹?」

  上官複道:「我正是來找令尊的,如今既然知道他的下落,當然應該去拜訪他。」

  接著說道:「西門牧野這老魔頭意欲在中原開宗立派,稱霸武林,但又怕自己的力量不夠,故而不惜卑躬屈膝,已結蒙古的國師尊勝法王,求得他的撐腰。這次尊勝法王叫他來對付令尊,本來是瞞著我的,幸而給我打聽出來。我想尊勝法王決不會無緣無故要害你的爹爹,必定是那批寶藏的秘密已經給他知道。我生怕連累了你的爹爹,故而冒險逃出和林,想不到還是來遲了一步。更想不到的是西門牧野這老魔頭居然神通廣大,不但把朱九穆這老魔頭找了來做他幫手,甚至連孟天香和辛柔荑這兩個早已銷聲匿跡了二三十年的女魔頭,竟然也參與其事,和那兩個老魔頭聯手對付你的爹爹!」

  韓佩瑛道:「但孟七娘和辛十四姑畢竟也和那兩個老魔頭鬧翻了。那批寶藏,現在是失而復得。家父雖遭災難,如今也得辛十四姑替他悉心療傷,大難不死,也算得是不幸中之幸了。」又道:「孟七娘的確是曾參與其事,但辛十四姑卻是並未曾和他們聯手的,她起初是置身事外,後來則積極營救我的爹爹。想必她不會存有不利於我爹爹之心吧?」

  韓佩瑛本來是個聰明女子,聽得上官複把辛十四姑與孟七娘等人相提並論,竟似把辛十四姑也當作了一丘之貉,心中不覺起了一點懷疑。但因她親眼見到辛十四姑替她爹爹解毒,對她爹爹又是那樣細心體貼,故而對辛十四姑仍是頗有好感,為她辯解。

  上官複道:「但願如此,但只怕辛十四姑不願見我,不過,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即使她閉門不納,我也非闖進去見著你的爹爹不可。」

  韓佩瑛道:「伯伯何以認為她不肯見你呢?」

  上官複道:「此人脾氣怪僻,無可理喻,她又最討厭陌生男子。」

  韓佩瑛道:「但爹爹叫我把嘯風找來見他,這是當著辛十四姑面說的,她也沒有反對呢。」

  上官複笑道:「嘯風是你的夫婿,當然和我不同。」

  韓佩瑛面上一紅,說道:「她少年之時是個女魔頭,或許現在性情變了也說不定。見到她時待我先說,能夠避免和她衝突最好。」

  當下抬頭一望天色,只見天邊已露出了魚肚白。

  韓佩瑛道:「我到廚房看看,看看還留下什麼可吃的東西沒有。上官伯伯,真對不住,你來了,連一杯茶都沒有得喝。」

  上官複覺得有點奇怪,說道:「侄女不必客氣,你們是剛剛回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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