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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這兩師兄弟的招數本來是配合得十分得宜的,那知上官復卻有令他們意想不到的化解方法。

  烏蒙是從他的背後來攻的,他的背後竟好像長有眼睛似的,突然反手一拂,烏蒙只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道將他輕輕一帶,便身不由己的向前撲去,而上官復卻已從背腹受敵之中逃出身來。

  烏蒙向前一撲,宇文化及的雙輪剛好碰到,烏蒙嚇得魂飛魄散,失聲叫道:「師弟,住手!」

  幸虧宇文化及的武功也是差不多到了收發隨心之境,在這最緊張的剎那及時把雙輪改了方向,斜砸出去。

  韓珮瑛數道:「第一招。」聲音清脆,宛若銀鈴。

  宇文化及也真不愧是個武學高手,身形未穩,腳下已是踏出了「醉八仙」的步法,雙輪一個交叉,好像醉漢一般,歪歪斜斜的向上官復攻去。看似不成章法,暗裏卻藏殺手。

  烏蒙領了一次教訓,這次學得乖了,剛才他給上官復用借力打力的手法,把他牽引過去,險些碰上了宇文化及的雙輪,這次就暫緩出手,以免對方有可乘之機。待對方全神應付他的師弟攻擊之時,他才暗中偷襲。這樣改變一個方式配合,攻勢雖不若兩人同時出手之強,但卻可以減少幾分風險。

  但上官復是個比他更為高明的武學大行家,豈能著他所算,他的打法改變,上官復的打法相應改變,一變而變成了以快打慢。

  掌風輪影之中,只見得「噹」的一聲,宇文化及風車也似地轉了一圈,從上官復身旁掠過,原來是給上官復的衣袖輕輕一拂,雙輪互相碰擊,他是給本身所發的力道反撞回來,以致幾乎跌倒的。

  韓珮瑛數道:「第二招。」剛說到一個「招」字,只見上官復倏地回身,剛好迎上了烏蒙從他背後劈來的一掌,上官復輕輕一推,把他推出了數步開外,笑道:「韓姑娘,你數得快了些,現在才是第二招。」原來他是因為同時對付二人,故此所限定的招數也必須是要等到對方兩個人的招數都發了之後才能算數的。

  韓珮瑛笑道:「不錯,是我心急了點兒。上官伯伯,你快點將他們打發吧。」她見上官復輕描淡寫的破解了對方兩招狠辣的攻勢,心裏想道:「怪不得爹爹那樣稱讚上官伯伯,果然是名不虛傳。可笑我剛才還替他擔心呢。看來只怕用不著十招,上官伯伯就可以大獲全勝了。」

  韓珮瑛卻有所不知,上官復那兩招看似舉重若輕,毫不費力,其實已是耗了許多心血,使出了平生本事,這才能夠從容化解了那兩招的。

  原來上官復早已料到總有一天要與蒙古國師尊勝法王作對,尊勝法王的武功深不可測,上官復自知也沒有勝他的把握,故此平日對他的功夫遂特別留心,積了十餘年的揣摩鑽研之功,這才收到了知己知彼的效果。他這套功夫本來是要用來對付尊勝法王的,如今用出對付他的兩個弟子,自是可以應付裕如了。

  但尊勝法王這兩個弟子的武功也還是有點出他意料之外,尤其是宇文化及更為了得,給他以借力打力的功夫反擊回去,居然沒有跌倒。試了兩招之後,上官復也不由得心裏想道:「幸虧咱早有準備,要不然只怕最少也得在三十招之外才能將他們打敗。如今,我要在十招之內取勝,也還得多用一點心思呢!」

  宇文化及的心思也真靈敏,接連吃了兩次虧之後,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道:「師兄,咱們做小輩的不可對長輩無禮,還是請上官先生好好指點吧。」

  烏蒙登時會意,當下與宇文化及並肩而立,完全採取守勢,雙掌雙輪,互相配合,嚴密封閉門戶。表面看來,這是對上官復表示尊敬,其實卻是想要拖延時刻,不求勝但求避免速敗的打法。要知上官復是限定十招的,現在只剩下八招,倘若只求在八招之內不給擊敗,以他們的武功造詣而言,確實亦非奢望。

  上官復猜到了他們的用心,「嘿」的一聲冷笑,突然欺身進招,平地拔起三尺,出指如電,向宇文化及的面門戳去。這一招本來是平平無奇的「二龍搶珠」,通常來說,是在雙方都不用武器的情形底下,才能伸出指頭挖對方的眼珠的。但因上官復的本領高出宇文化及甚多,是以才敢輕冒此險!

  雖然是任何武師都會使用的平平無奇的招數,但在上官復這樣的高手使來,卻是非同小可!宇文化及如何敢給他挖掉面上雙眼,當下迫得連忙出招招架,蹲下身子,雙輪盤頭一舞,明知碰不著上官復,而是但求保命了。他的身材本是相當高大的,突然矮了半截,活像一隻蛤蟆,形狀甚是滑稽。韓珮瑛噗嗤一笑,數道:「第——三——招。」故意拖長聲調,一字一頓的數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上官復已是倏地變招,化指為掌,反手一掌,就向烏蒙打去。原來這正是他聲東擊西的巧妙打法,叫宇文化及騰不出手來援助烏蒙,才好各個擊破。

  烏蒙雙掌平推,只聽得「蓬」的一聲,腳尖剛剛沾地好似尚未站穩的上官復紋絲不動,倒是烏蒙給他一掌之力震退了三步。此時韓珮瑛恰好數到了第三個「招」字。

  上官復一掌沒有擊倒烏蒙,心想:「這廝是尊勝法王的大弟子,內功造詣,倒也不弱。好,且看他能接我幾招。」當下加了幾分內力,又是一個依樣畫葫蘆的聲東擊西,掠步飄身,左手駢指如戟,虛點宇文化及脅下的「癒氣穴」,右掌劃上一道圓弧,卻以七成的功力擊向烏蒙。烏蒙急忙閃躲,但這劈空掌力已是震得他胸中血氣翻湧,身形搖搖欲墜。

  上官復再加一掌,烏蒙哇的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韓珮瑛說道:「第五招!」

  上官復冷笑道:「你們還想挨到十招嗎?」宇文化及打了一個胡哨,上官復忽覺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原來是魯莫、思罕二人同時從他背後襲來,宇文化及吹的那聲口哨,乃是暗號。

  谷嘯風是一直監視著他們的,但卻沒想到他們出手如此之快。

  只聽得「嗤」的一聲,上官復反手一拂,揮袖盪開了從背後攻來的兩般兵器,但因是猝出不意,內力未能用足,他的衣袖也給魯莫的月牙彎刀削去了一幅。

  宇文化及的雙輪乘機猛地向他胸口推壓過來,上官復喝道:「不要臉!」騰地飛起一腳,宇文化及左手的日月輪飛上了半空。上官復這一腳剛好踢著輪子的軸心,沒有給邊緣的鋸齒傷著。

  說時遲,那時快,谷嘯風與韓珮瑛已是雙劍齊出,趕了到來,刺向魯、思二人的後心要穴。魯莫的月牙彎刀不用轉身就把他的長劍擋住,思罕則身形斜竄,待到韓珮瑛的青鋼劍堪堪刺到之際,他身似陀螺一擰,兩支判官筆一招「橫架金樑」,恰好及時把青鋼劍架住。

  這兩人身為成吉思汗的「金帳武士」,武功確也非同凡俗,但比之谷嘯風卻還稍遜一籌,谷嘯風閃電般的連出三招,這三招都是「七修劍法」中的精妙招數,每出一招,便是同時刺向對方的七處穴道。魯莫擋到了第三招,只聽得「噗」的一聲輕響,肩頭已是給劍尖刺著。幸而刺得不深,只是傷著皮肉。

  宇文化及給踢飛了一隻月輪,如何還敢戀戰?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連忙轉身就跑,連那隻輪子也顧不得拾了。烏蒙已受了內傷,情知逃跑不了,嚇得顫聲叫道:「上官先生饒命,饒命!我是受師父差遣來的,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魯莫、思罕二人偷襲不成,此時也嚇得慌了。宇文化及一跑,他們當然也跟著逃跑,可是卻不敢從上官復身邊跑過,兩人分開逃跑,想要跳過短牆。

  谷嘯風冷笑道:「還想跑麼?」如影隨形,跟著魯莫背後,正要一劍刺去,上官復忽道:「由得他們去吧!」谷嘯風愕然收劍,說道:「為什麼?」

  上官復道:「我在蒙古十多年,和他們的師父多少有點賓主之情,看在這點情份,饒他們這次。」

  烏蒙大喜拜謝,當下便與魯莫、思罕兩人,躬身退出院子的月牙拱門,一跛一拐而去。

  韓珮瑛笑道:「上官伯伯,你這一架打得真是精采絕倫,令我大開眼界。我才剛剛數到第六招呢,今日幸虧碰上伯伯,否則我們真是不堪設想。」

  上官復道:「我也幸虧多得你們幫忙,否則縱然未必輸給他們,也是難保沒有危險了。」韓珮瑛道:「上官伯伯,你真會說笑話。」

  上官復笑道:「我不是說笑話,更不是和你們客氣。說實在的,我是摸透了烏蒙和宇文化及二人的武功底細才贏得了他們的。倘若多了魯莫、思罕這兩個人……咱們別談武功啦,你爹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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