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鳴鏑風雲錄 | 上頁 下頁


  夜幕低垂,月亮已上林梢。野火熊熊,鏢隊的人屏息而觀,人人都是頭面淌汗。火燒得旺,這一場惡鬥打得比野火還更熾烈。

  「白狼」程玉忽道:「搶鏢!」

  群盜紛紛抄起兵器,直撲那輛鏢車,孟霆又驚又怒,大喝道:「程老狼,你……」

  程老狼笑道:「時間還早,單打獨鬥難分勝負,只好群毆了。我可沒有說過由你我的勝負來決定的呀!虎威鏢局保鏢,我們劫鏢,保得住保不住這是你們的事,你不能怪我們不顧江湖規矩!」

  石沖喝道:「好,來吧!咱們的弟兄也該活動活動手腳了!」

  青狼程浩喝道:「姓石的,咱們未分勝負,再來,再來!」

  石沖冷笑說道:「不要臉!」

  大斫刀一擺,敵住程浩,這一次他是為護鏢而拼命,手下毫不留情,程浩只接了幾招,就險些給他斫著。

  忽聽得呼呼風響,一個西瓜大小的鐵錘斜刺打來,石沖橫刀一擋,「當」的一聲,火花四濺。石沖定睛一看,只見來的是個披著黃色狼皮斗篷的漢子,這人是程老狼的第二個兒子,黃狼程挺。

  程挺使的是一對鏈子錘,左錘方被磕過,右錘迅即打到,叫道:「大哥,讓我來收拾這頭肥羊!」

  石沖怒道:「好,不管你青狼也罷,黃狼也罷,石某就是要剝狼皮!」

  此時雙方已是展開混戰,有的群毆,有的獨鬥,江湖上的單打獨鬥的規矩,無人再加理會。

  黃狼程挺的本領不及他的小弟弟白狼程玉,卻又勝過他的大哥青狼程浩。他的一對鏈子錘利於遠攻,在一丈多外打來,石沖的大斫刀卻劈不到他的身上,在兵器上「黃狼」先占了便宜。青狼程浩見弟弟敵得住石沖,抽身出去撲攻守護鏢車的鏢師。

  此時白狼程玉是衝破了守護騾車的第一道防線,徐子嘉挺槍攔堵,白狼笑道:「你是我手下敗將,何必再戰?」

  一閃身,黑狼程蘇從他背後搶上,一擺掌中的藤蛇棒,喝道:「給我躺下!」

  藤蛇棒軟中帶硬,可作鞭使,能以柔克剛,是一件很難練好的兵器。武功稍差的人決不敢用。徐子嘉是個行家,一見棒到,識得厲害,不敢給它纏上,當下趕緊抽槍,倏翻手腕,用一招「偏花七星」,槍尖上抖起點點寒星,斜刺他的小腹。這一招偏花七星是徐子嘉的得意槍法,可以同時刺敵人七處穴道。程蘇知遇勁敵,一聲「來得好!」

  急展藤蛇棒,「斜掛單鞭」往外一掛,只聽得叮叮噹當之聲,宛如繁弦急奏,瞬息之間,徐子嘉的爛銀槍和程蘇的藤蛇棒已是碰擊了七下。徐子嘉這一招「偏花七星」竟然給程蘇在舉手之間破了。

  程蘇抽招換式,棒隨身轉,亮出「鐵鎖橫舟」的招數,藤蛇棒直奔對手,來個「攔腰纏打」。徐子嘉識得藤蛇棒的招數,不慌不忙,把槍一挑,槍桿掄得悠悠帶風,不讓他纏上。雙方的得意招數,都沒得手,給對方破了。

  藤蛇棒盤前繞後,當真就似一條靈活的長蛇;但徐子嘉的槍法使開,也是儼如怒龍飛舞。黃狼程蘇的本領稍稍不如白狼程玉,和徐子嘉作對手,卻是功力悉敵,旗鼓相當,殺得個難解難分。

  白狼程玉直奔騾車,虎威鏢局坐第三把交椅的鏢師秦幹喝道:「休得倡狂」,秦幹使的是鎮鐵杖,杖重力沉,朝著白狼的青鋼劍硬砸。

  程玉笑道:「省點氣力吧!」

  使出「四兩撥千斤」的巧勁,輕描淡寫的只是輕輕一撥,就把秦幹的「鐵杖」撥開了。

  秦幹吃了一驚,鑌鐵杖嘩啦啦一響,腕勁一挺,又打了出來,這一招名為「換巢鸞鳳」,剛中帶柔,是緩和敵方攻勢的巧招。秦幹名列虎威鏢局四大鏢頭,武功亦非泛泛,雖驚不亂。

  程玉吐氣開聲:「嚇,變招好快!」

  說猶未了,青鋼劍疾發如風,「鷹擊長空」,「魚翔淺底」,「三環套月」,「倒打金鐘」。一連四記連環招數,劍走輕靈,刺咽喉,掛兩肩,削膝蓋,其疾如風,其銳如箭。秦幹快,他比秦幹更快,使到了第四招「倒打金鐘」猛的喝聲:「著!」

  秦幹應聲中劍,肩頭給劃開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血流如注,還幸未曾傷著琵琶骨。但亦已不堪再戰了。白狼程玉擊敗了秦幹,直奔騾車。

  青狼程浩殺了到來,與虎威鏢局的第四名鏢頭交上了手。這鏢頭名喚孫華,使的是一對判官筆,在點穴功夫上也頗有獨到之處。可是程浩使的狼牙棒有七尺多長,氣力又大,招數又熟,判官筆利於近身搏鬥,孫華在程浩的狼牙棒遮攔劈打之下,無法近得他的身,不到三十招,程浩一棒打飛了他的一支判官筆,孫華也敗了陣。

  總鏢頭孟霆眼看鏢隊就要一敗塗地,手下四個得力鏢頭已有兩個受傷敗陣,只有石沖和徐子嘉還在勉強支撐,不由得心中大急,鋼牙一咬,舌綻春雷,怒喝道:「程老狼,我與你拼了!」

  鐵牌一沉,猛地砸出,右手長劍,同時出招,指向對方脅下的「愈氣穴」,一連幾招兩敗俱傷的打法,殺得程老狼不得不連連後退。

  程老狼笑道:「總鏢頭要拼命,嘿,嘿,我只好讓你了。」

  身形一閃,孟霆沖了出去,奔向騾車,決意死戰護鏢。

  孟霆擊退了程老狼,宛如猛虎出柙,把擋路的強盜殺得四散奔逃,正要與徐子嘉會合,殺進重圍,搶救騾車上的那位准新娘,忽聽得背後微風颯然,程老狼又已追到,孟霆聽風辨器,反手一劍,「當」的一聲,把程老狼的旱煙杆蕩開。

  程老狼冷笑道:「總鏢頭,你認輸了吧!」

  煙袋一磕,火星蓬飛,與此同時,他一張大嘴,一口濃煙噴出。原來在孟霆衝擊群盜之際,程老狼好整以暇的裝了一袋煙,他把這袋煙吸了一大半,才追上來與孟霆交手的。程老狼有個絕技,可以把吸進肚裡的煙再噴出來,助他克敵制勝。

  孟霆想不到他有此一著,冷不及防,雙眼被濃煙熏得睜不開,程老狼何等矯捷,大喝了一聲:「著!」

  孟霆腕骨火辣辣作痛,給他吸得滾熱的煙鍋燙了一下,青鋼劍「當」的一聲響跌落了。孟霆閉上雙眼,也是大喝聲「著!」

  鐵牌挾風劈去,程老狼一側身,左臂給鐵牌擦過,擦傷了一層皮肉。

  程老狼哈哈笑道:「畢竟是虎陷狼窩!嘿,嘿,我不打瞎了眼的老虎,失陪啦!」

  程老狼受的不過是皮肉之傷,並無妨礙,大笑聲中,徑向騾車奔去。

  孟霆雙眼只覺陣陣辛辣,好像給人撒了一把胡椒粉似的,禁不住淚水直往外淌,雙眼竟是張不開來。孟霆這一驚非同小可,心想:「莫非他噴的乃是毒煙?」

  恐防盜徒乘機暗算,孟霆既然不能前進,只好舞起鐵牌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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