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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寨內留守的副寨主杜子平出來迎接,說道:「葉寨主已和客人們到比武場去了。」張玉虎憤然說道:「什麼客人,那個老殘廢是陽宗海請出來,暗助官軍,專與咱們作對的啊!」杜子平微笑道:「這個葉寨主知道,但葉寨主的意思,可以不沾連官軍,就不沾連。他們既是按照江湖道的規矩來找『碴子』(麻煩之意),咱們也就當作不知,將他們當作客人接待。」

  于承珠點點頭道:「對,我的意思也是一樣,顧全大局要緊。」要知葉成林統率義軍,佔領東海諸島,為的乃是抵禦倭寇,保境安民,外敵當前,他們實是不願和官軍開仗,因此才與前任浙江巡撫暗中訂下了互不侵犯的盟約。雖然他們也都料想得到:新任巡撫到後,這個盟約必然破壞,但非到必要關頭,他們還是不願意公開決裂。

  張玉虎隨周山民、葉成林等歷練了這幾年,聽了這一番話,當然也就明白了葉成林的用意,當下說道:「很好,他們既不肯挑明,咱們也給他來一個心照不宣。按江湖規矩,拳頭下討個公道,這也爽快得很。」

  一行人等,來到了比武場,剛進大門,便聽得管神龍大聲說道:「老夫應霍大俠夫婦之約而來,可惜凌女俠尚未回來,老夫這一場只好暫且押後。薩島主,你和葉寨主的樑子先解決好了。」凌雲鳳縱聲長笑,正想發話,和她一道的太湖寨正副寨主柳澤蒼和蔣平根二人,已是大吼一聲,衝進場去。

  張玉虎抬頭一看,只見薩力雄便在管神龍這方的七八個人當中,在杭州打傷自己那兩個人也在其內。原來薩力雄逃出荒島之後,便到杭州去見管神龍,說了于承珠等人將他逐出荒島之事,管神龍告訴他:那個金花暗器的女子便是葉成林的妻子,要報此仇,該去找葉成林算賬。管神龍與陽宗海定下計策,要一網打盡義軍,陽宗海暫不露面,由管神龍這一班人先去尋仇。薩力雄失了憑依,只有死心塌地的做管神龍的副手,另外邀集了六七個好手,照江湖道的規矩,前來投帖挑戰。于承珠他們因為在荒島修理船隻,耽擱了幾天,因此薩力雄到了杭州之後再來,仍然比他們先到。

  柳、蔣二人一眼瞥見了薩力雄,想到荒島被辱之事,焉能不怒火沖天?

  薩力雄冷冷說道:「兩位寨主還想和薩某再比一場麼?」凌雲鳳展開了「八步赴蟬」的身法,越過了柳澤蒼,不待他發話,便即接聲說道:「管先生早到,雲鳳失迎了,幸好還來得恰是時候,管先生既指名要與我們夫婦決個勝負,柳寨主請讓這場。天都出來吧!」葉成林一手拉住柳澤蒼,一手拉住蔣平根,也出來勸道:「兩位寨主征帆初息,且歇歇再說。」

  柳澤蒼究竟是一寨之主的身分,冷靜下來,想起了這是按照江湖的規矩比武,若然單打獨鬥,自己和蔣平根都不是薩力雄的對手,若然混戰,那就不但亂了場規,而且有失自己身分,只好退下。葉成林小聲說道:「柳老寨主息怒,今日總能替老寨主討個公道,何須親自出手?」

  霍天都走出場來,正待拔劍,卻不料又有一個人超過他的前頭,說道:「霍大俠夫婦請讓這場,我和管先生有筆賬要算算。請問管先生,小徒成海山與你風馬牛不相及,你何故指使門人將他擒了。」這人正是天下四大劍客中名列第二的石驚濤。

  管神龍冷笑道:「石老先生此言差矣,令徒是巡撫衙門捉去的,與我何干?小徒在公門服役,受上命所差,我雖是他的師父,也管不著,這筆賬怎麼算到我的頭上?不過,石老先生既要賜教,管某也準定奉陪。嗯,你們究竟是那個先上啊?」

  張玉虎忽地叫道:「大家都不必爭,這一場應該由我先上,嗯,牛鼻子臭道士,你還不出來麼?張某向你討那一掌的利息來了。」後面這幾句話,他是指著一個黃冠道士說的,原來這個道士就是那日在孤山用鐵砂掌打傷他的人。

  那道士大怒喝道:「好個小賊,你怎麼出口傷人?」衝了出來。管神龍冷冷說道:「你們可是要混戰麼?那個要來就衝著我來吧!」葉成林朗聲說道:「諸位稍靜,聽我一言。今日按照規章比武,誰和誰有樑子的,總有時間在場內可以解決。張兄弟和這位道爺是本身的樑子,第一場理該先讓給他們,管先生,你是你們這方的主腦,我們等下再瞧你的壓軸戲。並請你放心,你到了這裏,就是我們的客人,我們絕不會以多欺少。」葉成林說得有理,眾人便都退下,場中只剩下張玉虎與那個道人。

  這道士法號大雄,鐵砂掌的功力在江湖上數一數二,不過,他那日之所以能傷得張玉虎,都是因為張玉虎在經過一場惡戰之後,同時另有一個管神龍的徒弟和他一道,兩人埋伏在孤山隱僻之處,出其不意的突然發難,才把張玉虎打傷的。他見張玉虎指名向他挑戰,心中實是不無懼意,但在眾目睽睽之下,張玉虎一開口又先罵了他,他自是不能避戰。

  兩人立好門戶,張玉虎喝道:「發招吧!」大雄道人腳跟一轉,打了一個盤旋,左掌一孔登時幻出重重掌影,突然大喝一聲:「小賊領死!」右掌用實,呼的一聲,按到了張玉虎的胸前。

  他使出迷踪步法,又先有了無數虛招,這才突然一掌打實,本來是使得十分機詐,厲害非常,那知張玉虎經過了一次教訓,早已識破他的伎倆,將計就計,對他那些想迷亂眼神的虛招,理也不理,待到他一掌打實,張玉虎身形一晃,驀然間「哎喲」一聲叫了出來。這一掌大家都看得分明,張玉虎在退步晃身之際,還是慢了半分,沒有避開,竟然給他結結實實地打著了。管神龍這邊的人喜不自禁,轟然地喝起采來!

  那料采聲未絕,只聽得「蓬」的一聲,大雄道人已摔到了一丈開外。原來張玉虎知道他的鐵砂掌功力非凡,硬擋定要吃虧,故此將計就計,晃身避開正面,卻用黑白摩訶所傳授的印度特有的瑜伽功夫,讓他的鐵砂掌擊中右臂。張玉虎的瑜伽功夫雖未練到上乘境界,但已經可以使到肌肉隨意扭曲變形,大雄道人根本不識這種功失,一掌擊個正著,方自心喜,忽覺滑不留手,對方的手臂驀然間圈了轉來,幸而他見機得早,急忙撒掌伏身,但對方的圈手雖然及時化解,跟著來的一拳卻無法避開!張玉虎這一拳也是黑白摩訶所傳授的最上乘的拳術,和少林寺的羅漢拳同出一源,名為龍拳。大雄道人雖然功力稍勝,卻也禁受不起,摔得委實不輕。

  大雄道人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紫面漲紅,拔出一柄黑油油的短劍,喝道:「乾脆在兵刃上一決死生!」張玉虎縱聲笑道:「妙極,妙極!你牛鼻子劃出的道兒,我一準奉陪!」陰秀蘭叫道:「張大哥留神,這是一柄毒劍!」張玉虎道:「我知道啦!這種下三濫的毒劍,還未曾放在我的心上,牛鼻子,發招吧!刺得中我算你本事!」

  大雄道人的毒劍被對方喝破,老羞成怒,喝道:「道爺用什麼兵刃,你管得著麼?小賊看劍!」呼的一聲,振臂刺出,帶起了一股腥風,勁道還當真不弱。張玉虎見這道人挨得起自己一記龍拳,雖然對他的毒劍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氣,其實亦不敢有絲毫輕敵。

  刀劍相交,但聽得「噹」的一聲!張玉虎的身形似乎有點站立不穩的樣子,接連轉了兩個圓圈!大雄道人覷個真切,喝一聲,「著!」短劍順勢一旋,截腰斬肋。張玉虎剛好轉到他的側面,這一劍橫拖過去,本來非中不可,那知張玉虎的身法奇妙非常,就在那剎那之間,身形竟然轉了一個方向,大雄道人的毒劍貼著他的臉旁穿過,連衣裳也沒有沾著。大雄道人心頭一凜,但他久經陣仗,變招也機警非常,趁著張玉虎身形未穩,剎那之間,便疾風驟雨般的接連刺了三劍。這樣近身搏鬥,實是兇險非常,但大雄道人打的乃是如意算盤,他的短劍用毒藥淬過,見血封喉,傷人立死,所以他明知張玉虎武功了得,卻也冒險搶攻,但望在近身纏鬥之中,能刺中他一劍。心想:「我若給對方斫中一刀,最多是受重傷,他若給我刺中,那就非死不可。」

  豈知張玉虎早已識破了他的伎倆,故意示弱,卻使出「穿花繞樹」的身法,令到對方的攻擊,劍劍落空,大雄道人連喝了三聲「著」,卻連劍尖也沒有碰著人家,心中不由得慌了。張主虎驀然飛身躍起,舌綻春雷,也大喝一聲:「著!」抖起緬刀,凌空斬下,大雄道人用了一招「舉火撩天」,使出渾身氣力,橫劍上封,他自恃功力比對方稍勝一籌,滿以為這一劍縱不能將對方的兵刃磕飛,最少也可以化解,那知就在刀劍即將碰著之際,張玉虎身形一沉,忽地刀鋒一轉,寒光閃處,竟然拐彎削來,「咔嚓」一聲,將大雄道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削了。原來張玉虎的刀法和任何一派都不相同,他是用師父的「百變玄機劍法」化到刀法上來的,刀劍的路數大不相同,大雄道人以對付單刀的方法應招,那裏封架得住,更兼張玉虎的緬刀可柔可剛,一抖開來,可以伸長數寸,高手比鬥,相差不過毫釐,大雄道人只給削去兩隻手指,已經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這一回是水寨中的弟兄轟然喝采,那料采聲未絕,只見大雄道人那柄短劍已是脫手飛出,向張玉虎胸膛插來!

  大雄道人這一手臨危擲劍,有個名堂,喚作「轅門射戟」,乃是敗中求勝的毒招,對方在大勝之後,稍一疏忽,便會著他的道兒,只要給他的劍尖劃破一點皮肉,性命便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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