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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霍天都道:「我正想問你,三象歸元,泯於無有,何者為先,何者為後,這在玄功要訣裏曾有講到麼?」所謂「三象歸元」即是神、氣、脈三者之間的關係,有的主張先注重「神與脈合」,有的則先注重「神與氣合」,有的主張「捨氣從脈」,有的主張「氣脈精神,天人合一」。因此而成為許多練功的流派,關於「三象歸元」的學說,是武學中最深奧的理論之一,這裏無須細說。凌雲鳳聽了大吃一驚,說道:「你如何與他談論這個問題,這可是牽涉到內功心法的呀!」

  霍天都笑道:「你總愛大驚小怪,我和他不過是互相詰難,各有各的見解,並非彼此傳授練功心得啊!而且以他現在的修為,他和我彼此練功的途徑不同,他已比我先走了好幾步,他更無須捨棄自己的所學而來從我!」他那裏知道,喬北溟正是要偷學正宗的內功心法,好練成他的修羅陰煞功。

  凌雲鳳也不知道修羅陰煞功練到了第八重之後,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但她總覺得不妙,便勸霍天都道:「言多必失,何況對方是你的敵人,依我之見,不如早早離開此地,請到了烏蒙夫前輩再來。」霍天都道:「非到萬不得已,我不想求助於人,何況喬北溟已與我講好,我若駁倒了他,他就讓我將陰姑娘帶回去。」凌雲鳳冷笑道:「你就這樣相信他?」霍天都道:「以喬北溟的身分,應該不會騙我。可惜我現在和他辯論,實是毫無取勝的把握。」

  凌雲鳳氣道:「你相信他,我不相信他。你明天不走我走。」霍天都道:「無論如何,我最少也得答覆了他那個問題,要不然面子上怎過得去?雲鳳,你讀過玄功要訣,若有所知,可否說給我聽。」凌雲鳳實在拿丈夫沒有辦法,想了一想,道:「好,明天咱們兩人一同和他辯論。你答不出的我答。」

  霍天都雖然稍微感覺到有點失面子,卻也喜道:「這樣也好,反正在以前比試武功的時候,已講明了是咱們夫妻聯手和他對敵的了。」第二日一早,霍天都夫婦同進喬北溟的靜室,喬北溟見了凌雲鳳,怔了一怔,他知道凌雲鳳比丈夫精明得多,擔心她識穿自己的用意,但他怎好反對,只得裝出歡迎的神氣笑道:「賢伉儷同來,實是求之不得,老夫今日更可以多些請教了!三象歸元,終極是否泯於無有。將以何者為先?何者為後?我想先聽聽賢梁孟的說法。」

  凌雲鳳道:「三象歸元,何先何後,要看各人練功的途徑,所以我要先問喬先生,你所要求的最高境界是什麼?」喬北溟道:「洗毛伐髓!」凌雲鳳應聲說道:「我要請你革面洗心。」

  喬北溟面色一變,隨即哈哈笑道:「好啊,好啊!凌女俠語含妙理,雖然和老夫的途徑截然不同,我也很佩服你。那麼現在就根據這兩種不同的途徑說吧,請你答覆我前一個問題。」原來在練功的術語之中,有所謂「上丹」「下丹」,注重心穴上的腦海鍛煉是為「上丹」,注重「心穴」以下的丹田鍛煉是為「下丹」,喬北溟所說的「洗毛伐髓」乃以練武成「上丹」為最終目的,凌雲鳳所說的「革面洗心」乃以練成「下丹」為最終目的,雖然語帶雙關,仍是不離武學。凌雲鳳站了起來,冷冷答道:「但求你革面洗心,一切便已無須多問!」揮袖一拂,拍了霍天都一下,便要走出喬北溟的靜室!忽聽得「呼」的一聲,喬北溟使出絕頂神功,他坐在椅上,姿勢未變,卻忽地飛了起來,越過凌雲鳳的前頭,把住門口,哼了一聲道:「凌女俠,你是特來戲耍老夫的麼?」

  凌雲鳳道:「你問我在武學的修為上,先要注重什麼,我已告訴你先要革面洗心,這有什麼戲耍?你試仔細一想,或者對你還大有益處呢。」霍天都道:「是呀,武學上的見解不同,這又何須動氣?喬老前輩既堅執己見,辯論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晚輩就此告辭!」他當然聽得出妻子語帶雙關,對喬北溟暗予譏諷,但到了這個關頭,儘管他與凌雲鳳的意見未必相同,卻是非幫忙妻子不可!

  喬北溟怒道:「霍天都,你到了我這裏來,我始終以禮相待,你們卻沒有一點對待長輩的禮貌,就這樣的想告辭了麼?」霍天都也變了面色說道:「你年紀比我大,我尊你一聲前輩,難道還要我向你磕頭麼?你如今待怎麼樣?」喬北溟冷冷說道:「我待要看看你們有什麼本領能夠走出這間屋子?」

  凌雲鳳道:「天都,還多說什麼?咱們出去!」倏然間雙劍齊出,閃起了點點銀光,兩夫妻以快捷無倫、精妙非常的劍法,一招之內,遍襲喬北溟任督二脈的十三處大穴,喬北溟喝道:「好,好劍法,好功夫!」大袖一揮,十指連彈,凌雲鳳的青鋼劍給他拂過一邊,只聽得錚錚之聲,不絕於耳,霍天都的長劍也給他彈開,虎口竟然隱隱發麻!霍天都心頭一凜:「這老魔頭的確是神通廣大,不知他是怎麼練的,只一日之間,他的功力又增進了好多了!」他那裏想得到正是自己助了敵人。幸而喬北溟手上沒有兵器,對他們神奇莫測的劍法,也頗為顧忌,他把霍天都夫婦逼退三步,霍、凌二人接著反攻,也把他逼退兩步。惡戰正要展開,忽聽得外面也傳來了廝殺的聲音,厲抗天在高聲叫道:「師父!師父!」

  喬北溟「砰」的一腳踢開房門,說道:「好小子,看你不出,你居然還糾集了黨羽前來,好,回頭再與你算賬!」他以為外面的敵人是霍天都邀來的,霍天都卻是莫名其妙,心想:「咦,除了我們居然還有人敢拔喬北溟的虎鬚。」兩夫婦跟著走出,只見練武廳上一片混亂,厲抗天率領一群魔宮侍者,正在攔著三個敵人。這三個人,一個是滿面虯髯的老者,一個是衣衫襤褸的叫化,還有一個卻是輕裘緩帶的英俊少年。凌雲鳳這一喜非同小可,原來那老者正是在天下四大劍客中名列第二的烏蒙夫!那叫化是北方丐幫的副幫主褚元,少年則是周山民的兒子周志俠。

  原來烏蒙夫正是周志俠請他來的,烏蒙夫雖然沒有取勝喬北溟的把握,但為了周山民的事情,更加上自己的徒弟被喬少少所辱,周志俠登門懇求,於理於情,他都不便推辭,只好拔刀相助。

  烏蒙夫本來準備對喬北溟先禮後兵的,不料守門的侍者認不出他,喬北溟早有吩咐,這幾天不見客人,侍者不許他們進去。烏蒙夫還未曾說出自己的名字,那群侍者已要把他驅逐下山,周志俠沉不著氣,先與他們動起手來。厲抗天與婁桐蓀隨後來到,厲抗天認得是烏蒙夫,大吃一驚,心想烏蒙夫此來,定然不懷好意,說不定就是預先與霍天都約好的;婁桐蓀過去曾吃過烏蒙夫的一次大虧,便乘機挑撥厲抗天與他動手。烏蒙夫最初不想與侍者們一般見識,而且有周志俠與褚元二人也盡可對付得了,待到厲抗天加入戰圈,他可不能不出手了。

  厲抗天怎是烏蒙夫的對手?動手不過十招,厲抗天便給他逼得站不住腳,只得向師父所在的地方敗退,烏蒙夫一直趕到了練武廳中。厲抗天一聽到師父的聲音,精神大振,掄起獨腳銅人,又向烏蒙夫猛磕。婁桐蓀則欺到周志俠身前,想用分筋錯骨的手法治他,烏蒙夫大怒,登時施展出武林絕學的一指禪功,在厲抗天的脈門一彈,厲抗天如何禁受得起?被他一彈,腕脈斷了一條,銅人脫手扔出,碰到了兩個侍者,這才「噹」的一聲,墜在地上。烏蒙夫一個轉身,待要找婁桐蓀時,婁桐蓀早已溜走了。原來婁桐蓀老奸巨滑,他為了要激怒喬北溟與烏蒙夫動手,故意作勢去偷襲周志俠,料到烏蒙夫為了救人,必定要先行打發厲抗天,果然烏蒙夫一時心急,竟然施展出了平時不肯輕易動用的一指禪功,將厲抗天打傷了。

  這時喬北溟剛好從靜室出來,一見徒弟受傷,勃然大怒,立即喝退那群侍者,迎上前來。烏蒙夫未會過喬北溟,但見他這種聲勢,也知道是喬北溟來了,便也停了下來。

  烏蒙夫是武林中極有聲望的人物,喬北溟雖然滿腔怒氣,也不得不與他以禮相見。他打量了烏蒙夫一會,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烏老先生,喬某渴欲識荊,曾幾番派遣專人促駕,先生都吝此一行,怎的今天不請自來了?」

  烏蒙夫是個爽快的人,張口便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是受了金刀寨主之托,想向喬先生討一個人,令徒閉門不納,我一時出手失了分寸,誤傷了他。喬先生許我將七陰教主的孤女帶回去,我自當向你們師徒賠罪。」喬北溟冷冷說道:「賠罪麼?那不敢當。頑徒有眼不識泰山,多勞你代我管教了。要討人麼?這也容易,但先生此求不易,我也頗想見識見識烏先生的武林絕學——一指禪功!先生對劣徒尚且不吝賜教,想該允我所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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