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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那老者道:「家師前年已去世了。聽說淩女俠與霍大俠在天山合籍雙修,精研劍法,老夫當真是羡慕得緊,卻原來賢伉儷尚未忘情江湖麼?霍大俠怎麼不見?」

  原來這個鷹鼻老者正是與陽宗海同時的前御林軍統領婁桐蓀,十年前在杭州一戰,他被於承珠用金花打穿了琵琶骨,幸得他師父求來了千年續斷,再以精純的內功給他打通經脈,才得恢復武功,免於殘廢。他的師父石鴻博是當時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但在婁桐蓀受傷之前,他也曾敗在張丹楓夫婦雙劍合璧之下,因此無顏再在江湖立足,他醫好婁桐蓀之後,也不准婁桐蓀再去求官。婁桐蓀不敢違拗師命,只好放棄功名,和師父一同歸隱,其實他心中卻是十分不願。

  石鴻博鬱鬱而終,婁桐蓀三分悲傷,七分高興,高興的是不必再受師父管束了。他緬懷舊日榮華,也像陽宗海一樣,想出來活動一官半職,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帝即位,大內總管換了符君集,御林軍統領也換了翦長春了,恰好發生各省貢物被劫的案子,婁侗蓀打聽得是張丹楓的徒弟幹的,他一來要報師門宿怨,二來要建功求進,因此便想拉攏各大魔頭,再一次與張丹楓為敵。在他想來,若能打倒了張丹楓,南方的葉成林,北方的周山民失掉了靠山,那就容易收拾了。

  和他一同喝酒的這個漢子名叫東方赫,說起來也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他的師父便是三十年前被飛天龍女葉盈盈削掉了一條臂膀之後,自稱「獨臂擎天」的管神龍,管神龍是赤霞道人的師侄,但年齡不過與赤霞道人相差十多歲,如今已是將近七十的高齡了。論起輩份,他和七陰教主及陽宗海等人乃是同輩,但講到武功,則幾乎可以和他的師叔並肩,要不然當年也不至於出動到葉盈盈來對付他了。他斷臂之後,經過了三十年的苦修,練成了幾樣非常厲害的功夫,也想一報當年斷臂之仇,但此時玄機門下的第二代弟子,連葉盈盈在內亦都已先後死了,第三代弟子中最著名的是張丹楓,因此儘管張丹楓和他素無瓜葛,他卻自然而然的把張丹楓當作了敵人。

  婁桐蓀複出之後,和東方赫交上朋友,知道了管神龍的心意,便慫恿他和喬北溟聯合,管神龍聽了他的話,於是便派了東方赫和他同去謁見喬北溟,打聽喬北溟的心意,若是喬北溟也有同樣的意思,南北兩大魔頭便要結成聯盟,共謀大舉。卻想不到在這裡會碰見了淩雲鳳與龍劍虹,雙方打了一個招呼,心中暗暗戒備。淩雲鳳知道婁桐蓀的「分筋錯骨手」冠絕武林,婁桐蓀也知道他的天山劍法妙絕天下!

  婁桐蓀心想,自己這邊是兩個人,她們那邊也是兩個人,淩雲鳳的劍法精妙非常,這是早已知道的了;和她同行的這個女子,腰懸寶劍,英氣懾人,一看就知是個巾幗鬚眉,想必武功不弱。若然動手,只怕未必占得便宜。何況淩雲鳳與霍天都形影不離,淩雲鳳來了,霍天都必在後面,霍天都的劍術僅次於張丹楓,婁桐蓀當然更不敢碰他了。是以婁桐蓀迫得和淩雲鳳客套一番,繞著彎子拿說話探聽她的口風。

  淩雲鳳也不願和他爭鬥,心念一轉,微笑說道:「婁大統領也未忘情江湖,我們到外邊走走,又有什麼值得奇怪?外子聽說陽宗海也出山了,還想找他再比一次劍術呢。我們知道陽宗海就是打這條路來的,婁大統領可見了他麼?」

  婁桐蓀心中一凜,急忙說道:「沒有,沒有。我有好幾年沒有見過他了!」

  心想:「原來他們是追蹤陽宗海的,那麼霍天都即使不是隨後便來,也必定是在附近的了,幸喜剛才沒有造次。」

  淩雲鳳道:「既然如此,待這場大雨過後,我們再去覓他。」

  婁桐蓀道:「不必客氣,就在這裡烤火吧。要喝酒嗎?」

  淩雲鳳道:「我們只想歇歇一會,這廟裡有和尚沒有?」

  婁桐蓀道:「沒見有什麼和尚,兩邊僧房都是空的。」

  原來這裡是韃靼和中國交界的地方,兩邊軍隊打來打去,廟中的和尚早已逃避兵災去了。

  淩雲鳳道:「多謝了。虹妹,我們就進僧房歇歇吧。」

  龍劍虹隨她進去,掩上房門,悄聲說道:「這兩個是什麼人?」

  淩雲鳳道:「和我說話這個是以前的御林軍統領,名叫婁桐蓀。另外一個漢子,我不認識,聽婁桐蓀稱呼他的師父做管老前輩,可能是管神龍的弟子。」

  龍劍虹知道管神龍是殺萬天鵬父親的兇手之一,便道:「這兩個都不是好人,姐姐為什麼不趁此機會除了他們?」

  淩雲鳳道:「婁桐蓀是以前張大俠饒過的,聽他們剛才漏出的口風,似乎還想和張大俠作對,只是未有事實,咱們暫且不必理他。」

  她自問也沒有必勝婁桐蓀的把握,實際上是雙方都有顧忌。

  東方赫目送她們的背影入房,擠眉弄眼的對婁桐蓀悄聲笑道:「好漂亮的娘兒!」

  婁桐蓀搖手笑道:「玫瑰花有刺,采不得的。大的這個是天山劍客霍天都的妻子!」

  這時大雨傾盆而下,嘩啦啦的雨聲淹沒了他們的笑聲,要不然婁桐蓀也不敢在背後談論。

  大雨聲中忽聽得馬嘶之聲,婁桐蓀心頭一震:「莫非是霍天都來了?」

  廟門忽地打開,只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外,一個半邊面目焦黑的男子抱著一個少女下來,大踏步的走入神殿,冷冷的看了婁桐蓀他們一眼,便道:「借光,借光,讓我也烤一烤火。」

  這兩個人正是喬少少和陰秀蘭。

  東方赫不認得喬少少,見他神情傲慢,心裡有氣,不但不挪開身子,反而把雙腳更擺開一些,他擺出這副姿態,當然是不欲讓喬少少插進來。那知喬少少比他更不客氣,將陰秀蘭放在火堆旁邊,他大馬金刀的就在兩人中間坐下,手肘一撞,將東方赫撞得歪過一邊,口中仍然只是冷冷地說那兩個字:「借光,借光!」

  東方赫勃然大怒,喝道:「你這個人怎的如此無禮!」

  使了一個擒拿手法,拖著喬少少手腕,要把他硬摔出去,那知喬少少手腕一翻,將他握著了,冷笑道:「你要打架麼?」

  東方赫功力稍遜一籌,竟然掙扎不脫,正要飛腳踢他,婁桐蓀忽道:「出門的人那處不交朋友,兩位兄台何苦為此小事生氣?好好的說,大家方便。」

  婁桐蓀出聲勸解,東方赫當然要賣他情面,喬少少也不好意思再鬧了。兩人同時把手鬆開,東方赫稍稍挪開一些,讓他插進來烤火。

  婁桐蓀在十餘年之前,曾由他的師父石鴻博帶他同往昆侖山,謁見過喬北溟一次,就是憑這一點香火之情,所以他毛遂自薦,做管神龍和喬北溟的居間人,想拉攏兩方合作。那一次他謁見喬北溟,喬少少也侍立一旁,不過那時喬少少只是十四五歲的童子,而且眉清目秀,那裡是今日這副模樣?不過,婁桐蓀雖然認不出他,見了他的身手,卻不禁心中一動。喬少少剛才用來對付東方赫那記擒拿手的手法,乃中原各派所無,婁桐蓀懷疑他是厲抗天所收的弟子。

  婁桐蓀的相貌雖然未變,但經常有人謁見喬北溟,喬少少也記不了那許多,他只是注意一些極有名的人物,婁桐蓀的師父石鴻博他是記得的,至於婁桐蓀他當時並未放在心上,何況隔了這麼多年,他也認不得婁桐蓀了。

  坐定之後,婁桐蓀問道:「兄台貴姓。」

  喬少少看也不看他,應了一聲:「我姓喬。」

  婁桐蓀心頭一震,正想再問,見喬少少不理會他,有點尷尬,想等他轉過頭再問。卻見喬少少忽然解下一條軟鞭,走了開去,唰的一鞭,打在陰秀蘭身上,這一鞭解開了陰秀蘭的啞穴,但她的軟麻穴尚未解開,仍然不能行動。

  喬少少唰唰接連打了幾鞭,撕裂了她的胸衣,在她雪白的胸脯上抽起了幾條血痕,他在旅途中每天都要這樣折磨陰秀蘭一次,今天他中途遇雨,又剛剛和東方赫吵了嘴,怒火都發洩在陰秀蘭身上,一鞭狠過一鞭,陰秀蘭雖然咬牙死抵,仍是不禁呻吟出聲。

  喬少少打了六七鞭,冷笑說道:「陰秀蘭,你說不說?」

  「陰秀蘭」三個字剛剛出口,東方赫忽然喝道:「好不要臉,欺負女人!」

  拾起一條燒著的松柴,倏的向喬少少劈面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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