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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但聽得「當」的一聲,龍劍虹的青鋼劍被他削了一處缺口。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冷冷說道:「原來你就是陽宗海嗎?好,我正要找你!」

  陽宗海何等本領,卻竟然讓來人到了面前數丈之地才發現,焉得不驚,急忙定睛看時,只見來的竟然是個黃衣少年,看來還不到二十歲。

  陽宗海奇怪之極,這個少年他根本就沒有見過,於是使了一招剛猛的劍法,將龍劍虹逼退幾步,迅的橫劍當胸,盯著那少年喝道:「你是誰人門下?要找我做什麼?」

  那少年冷冷說道:「我是誰人門下,這個你管不著。我要你即刻離開此地,從今以後,不許再去囉唆七陰教主。」

  陽宗海大怒喝道:「你這乳臭未乾的黃口小兒,居然敢管起老子來了!」

  那少年道:「誰叫你做的盡是壞事,你最好滾回烏蒙山去,不可再在江湖上惹事生非。」

  這個黃衣少年,大約在江湖上的時日無多,他有意模仿江湖上的行家口吻,說話的口氣竟然似是教訓後輩口樣。

  陽宗海驀地一聲冷笑,喝道:「狂妄小子,我要你滾回姥姥家去!」

  這句江湖黑話就是要取他性命的意思。龍劍虹早已有所準備,一見他目露凶光,立即搶上,豈知陽宗海出手快極,龍劍虹的身形一起,他的長劍亦已刺到黃衣少年的胸口,黃衣少年似是只顧說話,眼看就要被陽宗海在他的胸口戳一個透明的窟窿。

  龍劍虹尖聲叫道:「當心!」

  這兩個字剛剛出口,但見那個黃衣少年忽地平空拔起,但聽得「當」的一聲,火花四濺,就在這一剎那間,他已取出了一對判官筆,而且擋了陽宗海的一招。他跳起、取筆、砸劍,這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出手比陽宗海更狠更快。

  但陽宗海的功力卻要比他稍勝一籌,雙方換了一招,陽宗海固然感到虎口有點酸麻,那黃衣少年也給他震退三步。

  陽宗海趁他身形未穩,立即又是一喝刺去,但這一劍卻給龍劍虹招架了。

  那黃衣少年端的是初生之犢,不懼猛虎,一退複上,雙筆左右交叉,左手判官筆橫拖過去,連襲陽宗海腰腿以上的風市、環跳、居謬、維陽四處麻穴,右手判官筆順勢直下,點的則是陽宗海腰脅的懸樞、中陵、腰愈、崇明四處麻穴。他這雙筆分點八點穴道,而且點的都是麻穴,這種奇妙的點穴手法,饒是陽宗海見多識廣,也看不出他的師門宗派。

  陽宗海雖然不致被他所傷,但在龍劍虹與他的夾攻之下,亦已顯得甚為狼狽。陽宗海接了幾招,見那少年只是啞打,不禁滿肚怒氣,喝道:「你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和七陰教主是什麼關係?」

  他起初還懷疑他是苗疆姬環的門下,或者和七陰教主有甚淵源,所以還提防他會放毒,但後來見他點穴的手法,絕對不是姬環這一派的武功,這才少了一層顧忌。但如因此更懷疑他的來歷。那黃衣少年道:「什麼一回事?就是不准你做壞事!不說別的,你三更半夜,欺侮這位姑娘,我就非管不可!」

  他對陽宗海的問話只答覆了一半,而且說話之時,手底絲毫不緩,筆尖所指,不是死穴,便是麻穴!

  若然單打獨鬥,這兩個人都不是陽宗海的對手,但聯手作戰,就要比陽宗海高出許多,龍劍虹的劍術是淩雲鳳悉心所授,已得到天山劍法的精髓,剛才因為限於功力,所以才受制于陽宗海,如今得到黃衣少年的助力,可以放膽進攻,一口青鋼劍,夭矯如龍,緊緊將陽宗海迫住,一劍緊似一劍,奇招妙著,層出不窮,殺得陽宗海步步後退,倒抽了一口冷氣,心道:「我閉門苦練了將近十年,想不到江湖上又出現了這許多厲害的後輩,只怕我非但保不住往昔的聲名,再過幾年,甚至連這些小輩也要勝過我了。」

  龍劍虹的劍術固然是變化神奇,那黃衣少年雙筆點穴的手法也是江湖罕見,而且因為他是新加入的生力軍,對陽宗海的威脅更大。激戰中那黃衣少年突然喝一聲:「著!」

  左手的判官筆當作五行劍使,一招「橫架金梁」,挑起了陽宗海的長劍,右手的判官筆突然從「朝天一式」變為「卞莊刺虎」,筆尖自上拖下,倏然間就點到了陽宗海的膝蓋。這一招的變化太過奇特,陽宗海的長劍未及回防,迅即一腳踢起,但覺小腿一麻,膝蓋下麵的「環跳穴」已給他點個正著!然而就在這瞬息之間,陽宗海也大喝一聲:「著!」

  左腳連環踢起,「當」的一聲,竟把黃衣少年的一支判官筆踢得脫手飛出。黃衣少年料不到他的「環跳穴」已被點中,居然還能夠飛腳踢來,吃了一驚,陽宗海的長劍已劃了半個圓弧,眼看就要削斷他那只被打落了兵器,無法再行招架的左手。

  陽宗海恨極了這個少年,這一劍來得又狠又快,心中正自得意,想道:「看你還管閒事!」

  那知他出手雖快,龍劍虹比他更快,因為她知道陽宗海有閉穴的功夫,故此早就預防他會乘機反擊,見他一腳踢出,立即便是一招「玉女投梭」,緊緊跟著刺去,雖然仍是給他踢飛了那少年的一支判官筆,但陽宗海那一招狠辣的劍術,卻給她破解了。

  陽宗海被點中穴道,雖然仗著閉穴的功夫,不至當場栽倒,但跳躍已是不靈,剛剛接得幾招,那黃衣少年又喝一聲:「著!」

  這一回點中了他的「肩井穴」,而且用的是重手法,饒是陽宗海功力深厚,半邊身子亦覺麻木不靈,不敢再戰下去,虛晃一招,立即逃命。龍劍虹急於要問那黃衣少年的來歷,見他走了,也便算了。

  回過頭來,只見在月光之下,那黃衣少年的面孔好像火燒一般,一片暈紅,龍劍虹頗為奇怪,心道:「難道他見我是個單身女子,所以害了羞了。」

  龍劍虹道:「小兄弟,多謝你啦!我叫龍劍虹,是從天山來的。你呢?」

  龍劍虹生性豪邁,看他年紀似乎比自己略小,便坦然以「小兄弟」稱呼,並問他的來歷。

  那黃衣少年眉頭一皺,神情有點奇特,他不答覆龍劍虹的問話,卻似迫不及待地搶著問道:「龍姑娘,你和七陰教主是相識的嗎?」

  龍劍虹道:「見過幾次面了。」

  那黃衣少年道:「你們是怎麼個稱呼?」

  龍劍虹道:「只是相識而已,並無淵源。」

  那少年道:「那你為了何事找她?」

  龍劍虹道:「嗯,這個嗎,說來話長,你呢,你和七陰教主又是什麼關係?」

  龍劍虹是在江湖上歷練過的人,在未知得清楚對方的底細之前,不想把山寨的事情告訴他,故此先問他的來歷。

  那黃衣少年道:「我嗎,說來也是話長。你,你,你……請你和我到那古寺,我、我、我有事求你!」

  他的聲音忽然微弱起來,而且斷斷續續,臉上的顏色更加紅了。龍劍虹是個行家,忽地心中一動,失聲叫道:「你是不是受了內傷?還是害了病了?」

  她還以為是陽宗海剛才下了什麼毒手,她沒有瞧見,一邊說,一邊就伸手出來,想摸他的額角。

  那黃衣少年趕緊跳開,叫道:「不要碰我!」

  龍劍虹怔了一怔,心道:「你不過是個大孩子而已,這個時候,還避什麼嫌疑?」

  心念方動,只聽得那黃衣少年又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中了極厲害的毒,現在已經發作了,要趕回那古廟。請,請你代我做一件事情。」

  龍劍虹這一驚非同小可,原來這少年乃是身受劇毒,發了高燒!並非是因為怕羞才臉紅的。「他怎麼會中了毒呢?陽宗海可並不會使毒,那麼使他中毒的當是另有其人了。這個人既然暗算了他,卻又為何讓他自由走動?即算當時他的毒未曾發作,最少這個人也該跟蹤他呀?何以至今還未見露出蹤跡?」

  龍劍虹這時疑團百結,但已沒有工夫問他了。

  那黃衣少年一顛一拐的回到廟中,這是一座古廟,荒涼得很,前後兩進,並無人住。龍劍虹陪他進去,匆匆察看一遍,見裡面並無有人埋伏過的跡象,稍稍放心。出來問道:「你中的是什麼毒?我給你請醫生去。」

  那少年道:「我所中的毒不是醫生治得了的。只求你給我做一件事情。」

  龍劍虹道:「好,你快說吧!」

  黃衣少年的話聲已經顫抖,氣色也越來越不對了,剛說得一個「請……」

  字,忽地搖搖欲墜,龍劍虹剛想伸手扶他,他忽地使盡氣力,又是一聲叫道:「不要碰我!」

  龍劍虹怔了一怔,未曾縮手,只見他已倒在地上,但驀然間又掙扎著坐起來,忽地張口一咬,將中指指尖咬破,滴出了幾點點紫黑色而帶腥味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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