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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其時正是黃昏時分,但見鎮上十家店舖倒有九家掩上大門,街上一眼望到盡頭,只有三兩個行人,張玉虎詫道:「市集雖散,也不該這樣荒涼。」周志俠道:「前面百里之地,極少人家,今晚只能在這裏投宿了。」

  周志俠記起這鎮上最大的那家客店乃是他們山寨中一個頭目的親戚開的,找到了那家客店,便去拍門,店小二在門縫裏張望出來,說道:「請兩位貴客見諒,小店的房間都已給別位客人定下了。」周志俠故意將他們山寨的標幟——一面日月雙旗顯露出來,說道:「請你們想辦法挪出一間行不行?」店小二登時改變了口氣,說道:「好吧,請兩位貴客暫待一待,待我去問掌櫃一聲。」

  過了一會,掌櫃親自來打開大門,說道:「恰巧還有一間空房,兩位請進。」頓了一頓,又道:「目下地方不大安寧,貴客有什麼貴重物件,請自己小心,不可露眼。」周志俠雖然缺少江湖經驗,聽掌櫃的這麼一說,也知道他是怕自己這日月雙旗給人瞧見,當下立即收藏好了。

  張玉虎與周志俠進了客店,掌櫃殷勤招待,但說話之間,顯然有些避忌,周志俠也不敢把自己的身份明白表露。進了房間之後,張玉虎將那個店小二喚來,問道:「這裏出了什麼事情,何以鎮上如此荒涼?」店小二小聲說道:「有一隊官軍今晚要到鎮上駐紮,鎮長接到命令,叫把民房都騰出來。老百姓怕事,誰還敢留在鎮上。」渾源鎮與雁門關距離不過百里,關內的官軍時常從這鎮上經過,與雁門關的守軍圍襲金刀寨主的部屬調防。周志俠聽了,不以為奇,當然也加了幾分戒備。

  剛吃過晚飯,兩人正在房內閒談,忽聽得有人輕輕敲門,張玉虎將門打開,一見是個面目陌生的漢子,方自一怔,那人先自低聲說道:「張舵主,小人給你請安。嗯,少寨主,你還記得我麼?」周志俠認得他是山寨中的一個小頭目,名叫杜趕驢,便即關上房門,請他坐下。

  杜趕驢問道:「寨主廣邀各路英雄,合劫西北各省的貢物!少寨主知道了嗎?」周志俠道:「我們正是為著此事赴來。」張玉虎問道:「各路英雄到的不少吧。」杜趕驢道:「我就是奉了寨主之命,來此接待客人的,各路英雄,是到的不少,但其中高手,卻並不多,寨主非常擔心,只怕會折在敵人手裏。好在張舵主你今晚趕到,咱們可得了一顆定心丸了。」張玉虎道:「對方是什麼人物,這樣厲害?」

  杜趕驢道:「聽吃過虧的人說,他們那邊出面的是一個很年輕的人,大約還不到三十歲。」張玉虎十分奇怪,又問道:「他們截貢物的車輛,估量後天能到嗎?」杜趕驢道:「我們的線人已打探清楚,照他們目下的行程,明天便可以到了!」

  張玉虎道:「嗯,那要比咱們要來估計快了一天。」杜趕驢道:「是呀,看來他們早已得了風聲,有了準備。今晚將有一隊官軍開到這裏,極可能便是為了明天去接應他們的。咱們今晚可真得當心。」張玉虎道:「明天在什麼地方動手?」杜趕驢道:「約定了明天中午時分,在離此四十多里的青龍峽動手。」

  周志俠道:「那麼明天吃過早飯之後動身,還可以趕得上。」杜趕驢道:「就怕那隊官軍明天也會與咱們同路。咱們必須在他們開拔之前動身,我已吩咐店家四更造飯,五更起程。」張玉虎道:「好,這樣安排很好。二哥,你的身體怎麼樣?」周志俠道:「完全恢復了。這十幾天來,我騎馬騎得腰骨發酸,明天廝殺一場,正好舒筋活絡。」

  張玉虎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者是自己及時趕到,而且明天可以見得著龍小姐了。懼者是自己這邊高手太少,只怕對付不了敵人。聽杜趕驢所說,露面的還僅是一個年輕人,尚有一個老的未曾出頭。而霹靂手童冠豪、天雷劍殷梅閣、火彈子朱大雄這幾位老英雄,竟然都是給那年輕人打敗的,如此看來,只是那年輕人的武功,就絕不會在自己之下。假若厲抗天也趕到來,確是難以應付。

  正自思量,忽見窗外人影一閃,周志俠一躍而起,就在這時,一顆石子突然飛入,將房中的油燈打滅,憑著周志俠那副身手,竟然沒有接著,窗外一個人沉聲喝道:「張玉虎你這小子給我滾出來?」

  張玉虎一聽這聲音頗熟,沉著了氣,說道:「是那位朋友與我開玩笑來了?」立即拔出寶刀,揮了一道圓弧,話聲未了,倏地便穿窗而出。

  這天正是五月十三,月亮將圓,清輝如水,張玉虎躍出院子,迎面便是一劍刺來,張玉虎一看,卻原來就是那個曾經被自己打敗過的,武當派第二代中最出名的人物屈九疑。

  屈九疑這一劍迴環削出,張玉虎一刀盪開,他第二劍跟著又到。張玉虎怒道:「你們怎的這樣糾纏不清?」斜刺裏又是一支明晃晃的利劍疾奔而來,這人是屈九疑的師兄孤雲道人,他武功不及師弟,脾氣卻比師弟暴躁得多,這一招用的是威勢極為剛猛的重手劍法,同時怒聲喝道:「把那條玉帶還來,萬事皆休,否則叫你難逃公道。」

  張玉虎將寶刀一粘一帶,把孤雲道人的猛力卸開,弄得他幾乎立足不穩,蹌蹌踉踉的向前斜躍幾步。張玉虎笑道:「玉帶不在我的身邊,叫我怎麼還你?何況即算到了我的手中,我也的確不想還你!」孤雲道人大怒,一劍緊似一劍,狂風暴雨般的殺來。

  杜趕驢出來觀戰,見是孤雲道人和屈九疑,頗為詫異,用江湖切口說道:「兩位不是來給金刀寨主助陣的麼?都是一條線上的朋友啊!」孤雲道人瞪著眼睛向杜趕驢斥道:「你少管閒事,誰跟他是一條線上的朋友?」說話之間,又狠狠的疾攻了三招。杜趕驢不知其中原故,還想上前勸解,周志俠氣那孤雲道人不過,悄聲說道:「不必理他,讓這牛鼻子吃吃苦頭。」他看準了孤雲道人即算加上了屈九疑,也不是張玉虎的對手。

  誰知看了一會,但見張玉虎只守不攻,竟然被他們雙劍壓住,漸處下風,原來上一次張玉虎因為要在他們手中奪取貢物,把渾身本領盡都施展,鬥到一百招開外,這才贏得了他們。如今那條玉帶既不在他的身邊,他又不想與這兩人拼命,出手之際,留有分寸,自然遠沒有上次的辛辣,孤雲道人也還罷了,那屈九疑都是武當第二代弟子中的第一把劍客,將武當派的七十手連環奪命劍法使得神妙無比,他們二人聯起手來,武功方面,與張玉虎相差極之有限,高手比鬥,那容得有絲毫留情?張玉虎稍為大意,片刻之間,便接連遇了好幾次險招。

  周志俠嚷道:「大哥,你不必和他們客氣啊!」話聲未了,孤雲道人一招「潛龍升天」,劍尖直指到了張玉虎的咽喉,竟是一記殺手的毒招。張玉虎見孤雲道人咄咄迫人,心頭亦自有點生氣,容得他的劍尖堪堪刺到,緬刀一翻,突然使出一招他師父張丹楓獨創的刀法,名為「覆雨翻雲」。

  孤雲道人的劍勢已經放盡,被他的緬刀搭著,一絞一旋,孤雲追人身不由己的跟著他轉了一個圈圈,長劍幾乎把持不住,就要脫手飛出。幸虧屈九疑呼應得快,用了一招極陰柔的劍法,柔中蘊勁,劍尖在當中一挑,這才化解了張玉虎的劍勢,讓他的師兄撤出劍來。周志俠暗暗叫了一聲「可惜」,但張玉虎已趁此時機反奪先手,把孤雲道人逼得連退幾步。

  再過一會,屈九疑氣喘吁吁,劍法散亂,也跟著他的師兄不往後退,張玉虎大為詫異,心中想到:「以屈九疑的功力,我縱然能夠勝他,最少也得在五七十招開外,何以他竟似比孤雲道人更不濟事,難道是誘敵之計麼?」就在此時,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你們兩人還不退下,要等到出乖露醜麼?」屈九疑應聲跳出圈子,孤雲道人獨力難支,只好氣呼呼的也收了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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