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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那大漢見沐璘似是一個貴介公子,窒了一窒,但隨即又冷笑道:「尊駕何人?這麼大的口氣?」沐璘道:「你管我是何人,要嘛你就隨我去見巡撫,要嘛你就放了他!」那大漢道:「哼,我就是奉巡撫之命來拿他的,你少管閒事!」

  沐璘笑道:「原來你是奉了巡撫之命,來欺侮女子的麼?哈,哈,這件事我更是非管不可的了!」那大漢正用了一招擒拿手法,伸手向那賣解少女抓去,陡然間忽見沐璘左手一穿,右手駢指如戟,來點他臂彎的「曲池穴」,這正是小擒拿手雜點穴法來破大擒拿手的上乘武功。大漢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只道沐璘大約是什麼官家子弟,或者與巡撫認識的,故意拿巡撫來嚇他。他切確是奉了巡撫之命,暗中留意閒雜人等,有權捉拿可疑人物的,故此他有恃無恐。要不是他有點懾於沐璘的氣派,他早已先動手了。

  卻不料他自以為對沐璘已夠客氣,沐璘卻會先動手打他,而且一出手便是罕見的上乘武功。那大漢猝不及防,百忙中避開了他點穴一招,沐璘那一招小擒拿手他卻閃避不開,手肘被沐璘掌心一托,無法招架,沐璘「啪」的一聲,順手便打了他一記耳光。這一記耳光比剛才朱靈所打的那一記更為沉重,大漢的半邊面頰登時紅腫起來,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掉了兩齒大牙。

  這大漢乃是巡撫衙門的武師,手底功夫甚是不弱,挨了沐璘一記耳光,勃然大怒,沉肘縮爪,掙脫了沐璘的掌握,反手便是一招「跨虎登山」,長拳抽擊,沐璘用了一招「十字手」,將他的拳勢化開,朱靈要想幫忙,沐璘卻道:「賣解的大哥,你千萬不可壞了江湖的規矩,要是咱們兩個人打他,他給打輸了也不服氣。」張玉虎聽得暗暗好笑,心中想道:「小沐從師父處學了幾手武功,老是想到江湖上試試自己的本領,只怕他還要吃不少苦頭呢!」

  打了一陣,果然便漸漸分出了強弱來,沐璘所學的雖是上乘武功,但卻不過是有限的幾式招數,而那個大漢不但氣力比他大,經驗比他豐富,武功的底子也比他扎實得多,剛才不過是冷不及防,這才吃了大虧,真打起來,沐璘根本不能近身,點穴法無法應用,那大漢拳行如風,帶攻帶守,綿密非常,沐璘那幾招精妙的掌法,被氣力所限,僅僅只能招架。

  那大漢越打越狠,覷準了沐璘的弱點,驟然間用了一招複雜的拳法,左手拋拳擊他肩膊,右掌切他手肘,又飛起一腳來踢他的膝蓋,一招三式,打得沐璘非常狼狽,勉強用了于承珠所教的一式「穿花繞樹身法」避開那大漢的上盤攻勢,但踢向他下盤的那腳,卻是無論如何也閃避不開。

  就在此際,忽聽得有人大聲喝道:「蒲老二不可無禮!」倏然間一條漢子從密麻麻的人頭上飛過,剛剛落在沐璘與那大漢的中間,伸手一托,托著了那大漢的足跟,輕輕一送,那大漢立刻跌了個四腳朝天!

  張玉虎定睛一看,大感驚奇,這個闖進來救了沐璘的漢子,正是鐵鏡心的師弟成海山,更奇怪的是,他的妻子石文紈和一個佩著三品武官頂戴的官兒也隨著來到,石文紈埋怨道:「大哥,你怎的老是這麼魯莽,好好的勸架不行麼?怎的一照面就將別人摔倒了。」

  成海山臉紅紅的尷尬笑道:「我見這位師父出手厲害,恐怕沐公子受傷,一急之下,我的氣力是用得稍微大一點,不知,不知他竟——」想說的是:「不知他竟這麼不濟!」話到口邊,忽然醒覺不妥,於是又吞了回去。

  那大漢在地上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大怒罵道:「那裏來的兔崽子,竟敢打你家蒲大爺!」眼光一瞥,忽見那個三品武官,瞪著眼睛看他,剛才發聲叫他不可無禮的就正是這個武官。

  那大漢一噤,他是巡撫衙門的武師,而這個武官名叫王釗,卻是巡撫親兵營的統立,雖非直屬上司,卻也可以管他。只見王釗瞪了他一眼,面上又立刻堆起笑容,伸手幫沐璘輕拂衣襟上的塵埃,沐璘嚇了一跳,道:「你做什麼?」王釗賠笑道:「沐公子你受驚。」

  沐璘嗔道:「我又沒有打輸,受驚何來?」王釗碰了一鼻子灰,回過來向那大漢斥道:「蒲老二,你知道這位少爺是誰嗎?他是雲南沐國公的世子沐小公爹!你還不趕快賠罪?」那大漢嚇得魂飛魄散,匆忙跪倒地上向沐璘磕頭,沐璘將他拉起,笑道:「你還要和我去見你家巡撫嗎?」那大漢顫聲連道:「不敢,不敢!蒲某剛才有眼不識泰山,求小公爹恕罪。」

  沐璘道:「我不怪責你,只要你將這位賣解的大哥和他的妹妹放了。」那大漢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向朱靈、朱寶都恭恭敬敬地施了個禮,並且在朱靈的托盤上放下了一錠銀子。朱靈展然笑道:「我不用給你做丫頭了吧?多謝你啦!」朱寶收起了刀槍架子、鑼鼓雜物,扛在肩上,周圍觀眾見沒有熱鬧可看,一哄散了。朱寶攜了他的妹子,健步如飛,走上山路,他在經過張玉虎的身邊之時,將擔挑舉了三下,暗示他們住在三天竺的老地方。

  沐璘這時正在向成海山請教,只聽他說道:「你剛才這手漂亮極啦,還沒有請教高姓大名。」原來他還不知道成海山乃是鐵鏡心的師弟。成海山道:「小可賤名,焉足掛齒?」那武官道:「這位是成大哥,嘿,嘿,是卑職的一位好朋友。」含含糊糊,算是替成海山介紹過了,卻始終沒有說及他的真名與來歷。

  張玉虎大為奇怪,心中想道:「成海山夫婦是葉成林大哥的得力幫手,卻怎的會大搖大擺的在杭州公然露面,而且還與一個三品武官同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之事!」但這時他也不便去問成海山。匆匆的進了「旌功祠」向廟祝襯了筆紙,趕了出來,只見成海山那一行人走得未遠。

  張玉虎寫了一個位址,放下紙筆,將帽子拉低,歪歪斜斜戴著,遮過了半邊面目,立即施展「八步趕蟬」的輕功,呼的一聲,從成海山身邊掠過,輕輕和他一碰,趨勢以閃電般的手法,將紙團交到了他的手上,那個武官罵道:「你走路不帶眼睛嗎?」罵聲未停,張玉虎的背影已轉過了山坳,那武官驚得目瞪口呆。

  忽聽得沐璘叫道:「咦,這個人好像是熟人!」那武官道:「不會吧,這個鄉下漢子焉能與小公爹相識?」眼光中露出疑惑神情,這時沐璘已想了起來,同時也想起了小虎子的身份,驀然警覺,一笑說道:「真的是我眼花了。看來有點像我的一個家丁,我的家丁當然不會跑到這個地方來。」那個武官點點頭道:「嗯,這個鄉下漢子倒是跑得真快。」

  這時張玉虎已過了靈隱寺,從西面登山。自靈隱到天門山,周圍數十里,兩邊重疊著峰嶺,都稱為天竺山,是西湖南北兩支山脈的主脈,「三天竺」是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三個方寺的總稱,這三個方寺就散佈在天竺山的叢山密林之中。剛才朱寶將扁擔三次舉起,兩低一高,暗示他的住址是在天竺山中天竺寺的附近。張玉虎從靈隱後而登山,經法雲寺,上楓樹嶺、中印峰,一直到下天竺,再從下天竺南行約一里許,就到中天竺寺了。沿途山巒環抱,修竹參天,風景幽麗。尤其是從中天竺寺,望過對面的月桂峰,桂子雖未飄香,雜花卻已開遍山野,令人心曠神怡。張玉虎心道:「杭州確是山清水秀,世上天堂。怪不得于閣老死後也願埋骨西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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