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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眼光中露出疑惑神情,這時沐璘已想了起來,同時也想起了小虎子的身份,驀然警覺,一笑說道:「真的是我眼花了。看來有點像我的一個家丁,我的家丁當然不會跑到這個地方來。」

  那個武官點點頭道:「嗯,這個鄉下漢子倒是跑得真快。」

  這時張玉虎已過了靈隱寺,從西面登山。自靈隱到天門山,周圍數十裡,兩邊重迭著峰嶺,都稱為天竺山,是西湖南北兩支山脈的主脈,「三天竺」是上天竺、中天竺、下天竺三個方寺的總稱,這三個方寺就散佈在天竺山的叢山密林之中。剛才朱寶將扁擔三次舉起,兩低一高,暗示他的住址是在天竺山中天竺寺的附近。張玉虎從靈隱後而登山,經法雲寺,上楓樹嶺、中印峰,一直到下天竺,再從下天竺南行約一裡許,就到中天竺寺了。沿途山巒環抱,修竹參天,風景幽麗。尤其是從中天竺寺,望過對面的月桂峰,桂子雖未飄香,雜花卻已開遍山野,令人心曠神怡。張玉虎心道:「杭州確是山清水秀,世上天堂。怪不得於閣老死後也願埋骨西湖。」

  張玉虎在中天竺寺後的山林中走了一會,不久便發現了一處人家,士牆上有石灰畫的一個圓圈,張玉虎走上前去,正待叩門,朱寶兄妹已先走了出來,笑道:「剛才幾乎鬧出了亂子來,舵主,你沒有給人發現嗎?」

  張玉虎道:「沒有。」

  抹去牆上的粉圈,便隨他們兩兄妹進去。

  坐定之後,雙方敘談,張玉虎這才知道朱寶兄妹其實是見過杭州知府張貼的禁令的,不但禁止賣藥,而且禁止一切江湖藝人、游方術士在杭州活動。朱寶因為估計張玉虎這兩天會來,他們已早約定在於謙墓前見面,因此明知故犯。張玉虎暗暗納罕,心中想道:「杭州為什麼防範得這樣嚴密,對江湖人物如此留意,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情?這倒不可大意了。」

  問起浙江省貢物的事情,朱寶道:「他們早就聘了兩位出名的武師,可是貢物至今尚未曾運出,不知何故?」

  張玉虎問是那兩位武師,朱寶道:「一位是日月輪屠剛,一位是陰陽手褚霸。」

  張玉虎道:「這兩個人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了,浙江巡撫既然將他們請來,貢物卻為何遲遲不運?哎呀,莫非他施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故意將這兩位出名的武師請來,讓人人都知道由他們押運;暗中卻另外道人將貢物運走了?」

  朱寶道:「這個不會。小弟拜訪過海陽幫、靈戈幫、徐淮幫的三大幫主,他們的耳目可不算少,杭州城內外的船隻和車馬行生意都是他們經營的,可沒聽說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在這段期間離開杭城。而且據徐淮幫幫主所知,貢物中有一件碧玉屏風,前兩天巡撫衙門還請了幾位巧手匠人進去雕花呢。種種跡象都可以證明貢物還沒有運出。」

  張玉虎道:「新皇帝登位將近三個月了,貢物還沒有運出?嗯,這緣故恐怕要等我那兩位朋友來,再問問他們知不知道了?」

  朱寶道:「張舵主約了什麼朋友來?」

  張玉虎道:「就是剛才在旌功祠前勸架的人,他是鐵鏡心的師弟。」

  可是等了許久還不見來,直到黃昏時分,忽聽得外面幾聲清嘯,張玉虎推門一望,說道:「你們怎麼這個時候才來?」

  成海山夫婦見過了朱寶兄妹之後,笑道:「那個小公爹真有意思,拉著我問長問短的,還要我們指點他的武功呢。好不容易才將他擺脫。」

  張玉虎笑道:「小沐是這個脾氣,要不然我也不會與他交朋友了」

  坐定之後,石文紈道:「小虎子,不,現在該叫張舵主了,想起初見你時,你還是一個頑皮的孩子,現在嘛,居然敢來主持劫天下貢物的大事了,真是英雄出於少年,不愧是我們于大姐的師弟。」

  張玉虎道:「于師姐好嗎?」

  石文紈道:「好,他和葉大哥知道你為咱們行劫貢物,都很感謝你呢。可惜浙江省的貢物你可休想劫了。」

  張玉虎道:「為什麼?是不是他們準備親自出馬?」

  石文紈道:「不,他們不劫,而且也不允許旁人去劫。」

  張玉虎詫道:「這豈不是等於替浙江巡撫做了保鏢嗎。」

  石文紈道:「正是這樣。不過只限於東海的海域。」

  張玉虎道:「咦,這是什麼道理?」

  成海山道:「你聽我說。這幾年來,咱們一面在海上抵禦倭寇,一面還要應付朝廷的水師,這情形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了。最近浙江的張巡撫秘密派了人來,和我們商談一樁交易。」

  張玉虎笑道:「這倒奇了,浙江巡撫要和你們交易。」

  成海山道:「可不是嗎?我們當初也大出意外,原來他要我們保護他的貢物安全到京,他答應在今年之內不打我們。」

  張玉虎搖搖頭道:「只答應一年嗎?哼,這生意做不過。」

  成海山道:「可是我們的葉大哥答應了!」

  張玉虎道:「葉大哥太過忠厚,今回打錯了算盤了。」

  成海山道:「不,葉大哥乃是另有打算。他說,咱們每年都被迫和官軍交戰,咱們死傷一個,官軍平均就要死傷十個,每年死傷之數,總有好幾千人。這些人實在死傷得太冤枉了!」

  張玉虎道:「這些人?你是說──」

  成海山道:「不錯,葉大哥所說的『這些人』當然是包括官軍在內。葉大哥說,官軍也是炎黃子孫,這樣互相殘殺,實在令人痛心。每年死傷這幾千人,若能留下來同禦外侮,那多麼好!」

  張玉虎冷笑道:「官軍可不是這麼想法!」

  成海山道:「葉大哥說,就算官軍不去抵禦外寇,能留下來也總勝於冤枉的送掉性命,而且和官軍交敵,雖說死傷是十與一之比,但咱們弟兄也總是有人死了,有人傷了,這太不值得了!所以葉大哥說,官軍若答應一年之內不來攻打咱們,就可以省掉幾千條性命,珠寶有價,人命無價,咱們借路,讓他們的貢船通過,所損失的最多是幾百萬兩銀子的貢物,所救的如是幾千條無價的人命。你怎麼能說這個生意做不過?」

  張玉虎默然有頃,忽地拍案歎道:「葉大哥仁心俠骨,勝我多多!他才是大俠的胸襟,這麼一想,我自覺我的眼光短小了。」

  成海山道:「那麼張小俠,你答應不劫這船貢物了?」

  張玉虎微微一笑,道:「我還是要劫!」

  成海山睜大了眼睛,張玉虎笑道:「不過我不會令葉大哥為難,你不是說葉大哥只答應在東海海域之內,保護貢船嗎?」

  成海山道:「不錯。因為這個區域,是我們勢力可以管得到的海面。過了黃海,那就是另外的幾幫海盜,咱們不便去干涉他。不過浙江巡撫也有他的打算,他怕的只是咱們的葉大哥,那幾幫海盜本事有限,他聘請了兩位武功極好的鏢師──」

  張玉虎插口道:「我知道。這兩位鏢師是日月輪屠剛和陰陽手褚霸。」

  成海山續道:「屠剛、褚霸不但武功極好,而且精通水性,浙江巡撫從水師那裡撥了一個大戰船給他們,戰船上有三百名精選的神弓手,還有弩炮設備,等閒的海盜怎近得他們?」

  張玉虎道:「這裝運貢物的戰船幾時出發?」

  成海山道:「今晚四更出發,大約天亮之後不久,就可以出到海面。張巡撫很小心,杭州灣之內雖然是他水師管轄的範圍,他也怕有意外發生,所以天未亮就開船。」

  張玉虎問朱寶道:「我今晚四更要一條船,西湖的船戶中有咱們的人嗎?」

  朱寶道:「有,西泠橋邊,從左邊橋頭數過去,第三棵柳樹之下,泊著的那條船就是咱們自己的人。船戶叫做張黑,他說他認得舵主。」

  張玉虎道:「好,我就要他這一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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