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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客店現雙姝疑雲陣陣 荒山揮寶劍殺氣騰騰

  一路上沐璘懷著興奮的心情,準備強人攔劫,那知山路平安無事,走了十來天,小賊也沒遇上一個。那兩個老武師喜出望外,沐璘卻反而感到平淡無味。

  這一日到了黔桂邊境的「天峨」縣,楊義籲口氣說道:「貴州這一段最險峻、最多強人出沒的苗區,總算平安無事過了。再穿過這一段廣西境內的山路,到了廣東,廣東的總督是咱們國公爹的好朋友,就在咱們臨走的那日,他有快馬馳書,說已約了貴州、廣西兩省押解貢物的大員,至廣州與他會齊,聯鑣北上,馳書請咱們也一道同行。所以只要再過這一段路,到了廣東,四省護送貢物的高手會合一齊,那就不愁強人劫了。」

  沐璘「呸」了一口道:「你們怎的這樣膽小?總想靠別人之力?」

  張寶笑道:「小公爹,但求貢物能夠平安到京,你就是天下觸目的小英雄,在路上我可要求你千萬別要逞能!」

  黃昏時分,距離縣城還有六十多裡,兩個武師力主持重,不趕夜路。便在山邊的小鎮投宿,鎮上只有一間客店,客店裡只有三間上房,一間已有人住了,鐵鏡心和沐璘合要一間,那兩個老武師扮成僕人,為了便於照料,隱藏不露,自願住在下房。

  吃過晚飯,剛要歇息,忽聽得門外馬嘶人語,一片嘩喧,但見一行打著貴州巡撫衙門旗號的官差,進來投宿,約莫有十來個人,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苗人,穿著四品武官的服飾,威風凜凜,作威作福,一進門就大聲喝道:「店家,把上房打掃,讓我們住。」

  店家屈膝稟道:「有兩間已有客人住了,還有一間,大人將就將就吧。」

  那苗人武官大怒斥道:「管他什麼客人,都給我滾出去!」

  沐璘氣道:「這小官兒倒神氣得很!」

  鐵鏡心從門縫望出,卻吃了一驚,原來這苗人,正是赤霞道人的首徒盤天羅。赤霞道人是天下有數的高手,十餘年前,連他的徒弟陽宗海也曾名列天下第四大劍客之一,與張丹楓、烏蒙夫、石驚濤等並稱。而這盤天羅乃是陽宗海的師兄,武功據說尚在陽宗海之上。

  鐵鏡心見了大奇,心道:「怎麼這廝也做起武官來了?他要做官,憑他師弟的關係,總可以當上一名大內衛士,卻為何屈在貴州巡撫衙門裡做一個四品武官?」

  盤天羅後面還有一個怪人,相貌似是漢人,穿的卻是苗家服飾,兩邊臂膊,各套五個銀環,走路之時,銀環搖動,叮噹作響。鐵鏡心心道:「這人想必是盤天羅的師弟蒙元子。」

  蒙元子後面是兩個七品服飾的武官,各抱一個鐵箱,鐵箱不過丁方尺許,體積不大,這兩個武官卻是步履蹣跚,吃力非常,落在鐵鏡心這樣的行家眼中,一看便知道內中是貴重的金屬。

  鐵鏡心心中一動,猜到了幾分,對沐璘笑道:「他官兒雖小,也許和咱們正是一路呢。」

  沐璘不明其意,嘖嘖說道:「誰和他一路。嗯,你是說他們也上京麼?」

  鐵鏡心笑而不答,只是留心看外面的動靜。

  原來約在十年之前,盤天羅的師父赤霞道人到大理蒼山,想找玄機逸士比劍,卻被玄機逸士的弟子殺得大敗;其後一年,盤天羅的師弟又被天山劍客霍天都殺得大敗,劍失人傷,無顏再做大內總管,便隨師父師兄同回山苦練。過了這麼多年,他們又蠢蠢欲動,今值貴州巡撫要覓人保護貢物上京,陽宗海因為功力未複,新練的一套劍法也還沒有練成,便簇擁師兄出來。盤天羅是個苗人,苗人中很少有做官,盤天羅是個渾人,頗想過過官癮,便答應了。在他的心目中,以為憑著自己的武功,一定可以將貢物平安護送至京,一至京都,那便名揚四海,何愁沒有高官厚祿?是以不惜屈就貴州巡撫所委四品武官。他為了百無一失,並叫師弟蒙元子隨行。一路上大張旗鼓,作威作福,但望能遇到劫貢品的強人,好叫他們有一個重振師門聲威的機會。

  這時盤天羅一聽上房已有客人,勃然大怒,斥令店小二道:「不管是什麼人,都給趕出去!」

  店小二哆哆嗦嗦,磕頭說道:「客人乃是店家的衣食父母,這,這……」

  盤天羅「哼」了一聲,飛起一腳將店小二踢翻,喝道:「兒郎們自己動手!」

  沐璘正自生氣,忽聽得「乒」的一聲,房門已被踢開,沐璘雙臂一振,將兩個硬闖進來的兵丁直摜出去。蒙元子大吃一驚,急忙跳上,只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士子,器宇軒昂,擋在門口,高聲說道:「這裡是不講王法的麼?」

  沐璘是小公爹的身份,說話自有一股淩厲之氣,蒙元子怔了一怔,但他橫蠻慣了,在眾多兵丁之前,怎甘丟了面子,立即冷笑說道:「王法?老子便是王法!」

  雙臂一伸,劃了一個圓弧,竟然施展小天星的擒拿手法來扭沐璘臂膊。

  沐璘用了一招「脫袍解甲」,運力一掙,他雖然跟張丹楓學了一兩成功夫,用的也是上乘手法,但功力到底與蒙元子相去甚遠,但覺蒙元子的十隻指頭,竟似鐵箍一般緊緊的將他雙腕箍住,動彈不得。

  鐵鏡心微微一笑,跨出房門,長揖說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大人有話好說,萬事都可商量。」

  話猶未了,蒙元子突然大叫一聲,沐璘雙手脫出,劈面就是一拳,鐵鏡心左手攔住沐璘,右手攔著蒙元子,微笑說道:「有話好說,瞧在小可面上,兩位都請住手!」

  蒙元子用力一推,竟是不能移動半步,低頭一瞧,自己虎口之處,已有了一道傷痕,原來是适才鐵鏡心長揖之時,施展了閃電般的手法,用指甲劃傷了他的。蒙元子又驚又怒,喝道:「你這廝是什麼人?」

  盤天羅暗暗嘀咕,他雖然有點渾,但武功遠在師弟之上,更瞧出鐵鏡心是個身懷絕技的人,心中想道:「我出手也未必准能勝他。」

  心中方自躊躇,只見鐵鏡心已放開了蒙元子。欠身說道:「小可是上京趕考的秀才,囊中羞澀,大人若趕我等出去,一來無錢另付房租,二來也未必覓得客店。我等讀書人又不慣餐風露宿,實是可憐,還望大人見諒。」

  盤天羅盯了鐵鏡心一眼,道:「看你是個秀才的份上,就不趕走你吧。」

  回身對另外兩個小武官道:「收拾這兩間上房,咱們今晚擠一點吧。」

  沐璘雙眼圓睜,氣猶未消,鐵鏡心低聲說道:「璘弟,不可多事!」

  將他拉回房中,卻不掩門,依舊靜觀事變。

  蒙元子氣鼓鼓的飛腳一踢,又是「砰」的一聲,將中間客房的房門踢開,那兩個小武官就搶進去,忽聽得一聲嬌斥:「什麼人如此無禮?膽敢闖進姑娘房來!」

  劈劈啪啪,連珠疾響。只見房子裡竄出了兩個小姑娘,身手之快,無以形容,眨眼間,一人一邊,連打了蒙元子四記耳光,同時蓮腳疾起,將那兩個武官踢出了一丈開外!

  鐵鏡心看得吃了一驚,只見這兩個小姑娘一式裝束,穿的杏黃衫子,鬢邊打著兩個蝴蝶結兒,身材瘦削,其中一人似是那個寄簡留刀的夜行少女。

  蒙元子武功其實不弱,只因猝不及防,才吃了兩記耳光,這時勃然大怒,吐氣開聲,倏地就是一記大摔碑手劈去,掌風呼呼,剛猛之極,那兩個小姑娘相視一笑,說道:「恃著有幾斤蠻力,便想欺侮人麼?」

  左右游走,有如彩蝶穿花,蜻蜓戲水,小客店地方本來狹窄,加以有桌椅阻攔,施展閃騰的小巧功夫,實是不便,但那兩個小姑娘,左面一兜,右面一繞,竟是如魚游水,溜滑非常,蒙元子連她們的衫角也撈不著!

  但聽得乒乒乓乓一陣亂響,客店裡的桌椅都給蒙元子打翻,沒了阻攔,他那套剛猛的掌法展開,再見厲害。但那兩個小姑娘溜滑非常,只是和他遊鬥,或前後夾擊,或左右分上,蒙元子給她們弄得眼花撩亂,拳打掌劈,招招落空。盤天羅眉頭一皺,叫道:「師弟退下!」

  話聲未了,只見那兩個小姑娘忽地騰身飛起,劈啪兩聲,清脆之極,蒙元子又挨了兩記耳光。

  盤天羅喝道:「你們師父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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