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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婁、丁二人撈起兩個衛士的屍身,各自解下腰帶,又躍回柳樹,就將那兩個衛士,縛在樹上,好像吊死鬼一樣,張眼吐舌,給腰帶緊緊地勒著咽喉,在柳樹上盪來盪去。

  料理完畢,兩人又再掠上滑不留足的琉璃瓦面。兩人一左一右,都是翩若驚鴻,輕如巧燕,在琉璃瓦面疾掠而去。兩人輕功,都已差不多到爐火純青之境,所以在常人不能立足的琉璃瓦面,他們不但來去自如,而且借著一滑之力,便如溜冰似的,一滑數丈。

  蛇行鶴伏,疾掠輕馳,兩人越過了十數重亭台樓閣,看看當中一間有燈火的院子,已越來越近,忽地颯然風響,眼前黑影一花,從地上又掠上兩名衛士。

  這兩名衛士,能在地面平空掠上,落地無聲,武功也委實不弱。但黑夜之中,他們不知道來者是外人還是自己人,一擺長劍,打了個暗號,問道:「是合子還是秧子?」(是自己人還是外面人?)這是他們江湖上下三門的黑話,偏偏婁無畏見多識廣,什麼江湖黑話都聽得懂。他應聲答道:「是合子!舵命(首領的命令)把風看秧子!」兩個衛士於是雙雙緩步,正待再問,婁無畏暗中已在準備,待那名衛士迫近,驀地驟然躍起,落在兩個衛士中間,橫伸左右兩劈,向他們腰間就是一點!

  昏夜之中,不差毫黍,婁無畏橫伸兩臂,兩個衛士都給他點中了昏眩穴,婁無畏隨手摸出兩把匕首,便把這兩個衛士,釘在屋脊上。丁曉見他舉手投足之間,便制伏了兩名衛士,不由得輕輕讚道:「好!」婁無畏也低聲笑道:「你剛才那兩枚錢鏢也打得不錯呀!」

  兩師兄弟,低聲說笑,腳下卻不放鬆,在琉璃瓦面上,便施展登萍掠水之功,轉瞬間便到了燈火通明的正院,兩師兄弟伏在瓦面一聽,底下人聲嘈雜,敢情是談得正歡。

  正是此時,只聽得屋子裏一個聲音道:「聽說柳劍吟的什麼大徒弟叫做婁無畏的,來了北京好幾天了,據說他的武功很是不錯,怎總不見有什麼動靜?」

  另一個聲音道:「就是他的師父重生,咱們也不懼怕,何況這個小狗?倒是獨孤一行那批老傢伙,很是棘手,倒須提防提防!」

  又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道:「賢弟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咱們有噶布林大喇嘛,還有達什巴圖魯(巴圖魯是勇士之意),另外還有海陽幫大舵主耿卓環,和一眾英雄,何須懼怕幾個老廢物,俺說不管獨孤一行也好,婁無畏也好,若見了咱們,叫他『一』個『行』不得,一個不能不『畏』。」

  婁無畏聽了,勃然大怒,一面在懷裏摸出了幾柄三寸來長的匕首(婁無畏因年輕時曾入匕首會,改用金錢鏢手法來打匕首,他的十二柄小匕首,在江湖上也是聞名的暗器),一面施展壁虎遊牆之技,貼著屋簷,輕窺屋內,只見裏面坐著十來個人,老老少少,濟濟一堂,那個叫做岳君雄的坐在當中,旁邊燒著兩枝大牛油燭。

  婁無畏正想再看,忽聽得裏面一聲大叫:「有賊!」好婁無畏!他不待裏面的人打出暗器,便先發制人,右手一揚,竟連發出四柄匕首!如流星閃電的穿窗飛入,兩柄匕首將兩枝大牛油燭的燭焰剛剛削去,立即燈蕊紛飛!一柄貼著岳君雄的頭皮飛過,把岳君雄的頭髮削了一大塊!另外一柄,則匕首尖穿著一封信,噹的一聲,就插在正中的上桌上!

  婁無畏一發出匕首,立刻便翻轉瓦面,這一瞬間屋內暗器紛紛打出,可是婁、丁二人,都到了瓦面中央,那些暗器不能轉彎,如何打得著?

  可是裏面的人,也的確大有高手,剛才裏面說的什麼喇嘛、巴圖魯之類雖然不在,但卻很有幾個第一流的大內衛士和江湖大盜在內,他們借著暗器掩護,也已穿窗而出,掠上瓦面,狠狠追來!

  追上的幾個人中,當前兩個,一個手裏執著一柄精光耀目的長劍,一個舞著兩塊混元八卦牌,婁無畏的匕首,丁曉的錢鏢竟都給他們的兵器碰落!婁無畏剛才的暗襲是出其不意,現在他們有了防備,暗器竟不能奏效了!

  使長劍的那人是回族的衛士薩奇罕,使的竟是中土罕見的天龍劍法,連人帶劍,舞成一道白光,向婁無畏直掠過去,婁無畏不慌不憂,「東風戲柳」,身形霍地一轉,劍光閃處,避過薩奇罕的劍鋒,「仙人指路」,劍鋒一指,便從白光圈中直穿進去,逕取薩奇罕的咽喉!

  薩奇罕也好生了得,不退不閃,右腕倏翻,「神龍掉首」,長劍呼的圈轉過來,和婁無畏的爛銀劍碰個正著,只聽得叮噹一聲,兩人都給震得蹌蹌踉踉地退後幾步,虎口隱隱生痛,這一硬碰硬接,竟是半斤八兩,兩人腕力,一樣沉雄!

  那邊廂,丁曉和那使雙牌的大漢也是棋逢對手,那漢子竟是山西路家嫡系子孫,名叫路懷亮。路家的十二路混元八卦牌法,也曾名震海內,這路懷亮卻少不慕正,做了獨腳大盜,後來給同類吸引,入清宮當了一名衛士,不久就升了隊長,仗勢橫行,十分得意,所以他要死心塌地,保衛皇家。

  他雙牌一挺,「迅雷貫頂」,直向丁曉當頭打下,丁曉知他牌沉力猛,這一下子,少說也有七八百斤力量,不願和他硬碰,急運太極行功,「龍形飛步」,逕從雙牌之下掠出,腳未沾地,便驟地翻身獻劍,一縷青光,直向路懷亮背後的「魂門穴」刺來。路懷亮也真不弱,見雙牌撲空,已霍地塌腰虎伏,一個旋轉,雙牌翹起,「斜劈華山」,朝劍身便砸。丁曉沉著應戰,手中電風劍疾向下沉,一甩腕,「螳螂展臂」,劍鋒下斬敵人雙足。

  路懷亮一擊不中,右手鐵牌下垂,「將軍下馬」,左手鐵牌「橫掃千軍」,攔腰便劈。丁曉見他狠狠進招,心中大怒,劍招倏變,只略一轉身,劍光閃處,「白鶴展翅」,便反削路懷亮的右肋。路懷亮猝不及防,雙牌不及回奪,吃他劍風一迫,當堂退後幾步!

  丁曉正待前追,猛聽得婁無畏大喊:「曉弟!快退!」原來他們兩人這一動手,雖只幾個照面,卻就在這轉瞬之間,背後其他賊人,亦已趕到。只這兩個傢伙,已非輕易可勝,何況還有追兵。婁無畏不願戀戰,因此急急招呼丁曉撤退。

  一言提醒,雙俠齊退。兩人雙腳一點瓦面,就在滑不留足的琉璃瓦上,施展「八步起蟬」的功夫,刷刷刷,三起三落,離箭脫弦般飛衝出去,背後一眾賊人,銜尾窮追。

  兔起鶻落,電掣風馳,轉瞬之間,已掠過十餘重亭台樓閣!看看就要奔出這被岳君雄佔據的舊王府。正在這一瞬間,突的地下一聲吶喊,在前面濃陰花砌之中,又跳上幾名大漢,手持明晃晃的刀劍,高叫:「鼠賊休走!」一窩蜂便圍上來!

  這幾名大漢是當晚巡風的衛士。半刻之前他們之中,有兩個巡至前院,不見前院巡風的同伴踪跡,十分詫異。當時正是下弦時分,星河黯淡,眉月如鉤,他們游目四顧,猛見那棵跨出牆外的大柳樹,在樹梢上有兩個人樣的東西,盪來盪去,似在上面打鞦韆一樣。(被婁、丁二人吊在樹上的那兩個衛士,穿的是青色衣裳,和柳樹顏色一樣,所以急切間看不清楚。)其中一名輕功最好的衛士,急使個「白鶴沖天」之勢,拔身一聳,跳起三丈多高,向柳樹梢頭一落,細看之下,不覺「呵呀」一聲,跌翻地下。

  驚魂未定,同伴交詢,這衛士才說出在柳樹梢上那兩個被吊著的人,正是巡風的同伴,眾人一聽,齊都震動,這兩個同伴,武功都不算弱,怎的被人吊在柳樹上?當下就有其他膽大的掠上柳樹,將同伴解了下來。眾人一看,只見兩人都被勒得舌頭吐出,有三四寸長,如何還救得活?

  這幾個巡邏,知道一定有江湖高手到來尋事,急一聲胡哨,將同伴聚集起來,正待搜查,已聽得琉璃瓦上,有人聲自遠而近,幾個輕功好的,就急急忙忙掠上瓦面,恰好擋住婁無畏和丁曉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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