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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柳劍吟橫說直說,總說不服他的師弟,這也難怪,丁劍鳴平生就只是吃過這兩個人的虧,叫他怎能相信?柳劍吟心想,如果讓他獨上承德,有什麼風浪,沒人照應。他念著師門情義,不能不陪師弟走一趟了。而且他想獨孤一行關外之約,還有一大段日子,上一趟承德也好,承德也是藏龍臥虎之地,可以訪訪有什麼江湖豪傑。

  於是他突然改變口風,毅然對丁劍鳴道:「即是這樣,我陪你去。」他們兩人就這樣地又由三十六家子匆匆趕去承德。

  哪知這一去就卷起了彌天的血雨腥風。

  在他們趕到承德的第二天,索家父子就具帖來請他們兩人,柳劍吟本想不去,可是他不能放心師弟獨自赴宴。而且丁劍鳴還說索老頭子已經七十開外,幾年來已經是深厚簡出了,這次為著「關懷」自己,還到熱河,二十餘年的交誼,加上這一份「盛情」,如何能夠不到。

  可是柳劍吟卻不能無所懷疑,既然說是搜出貢物下落,那麼只要派一個護院武師來詳說情由,最多是加上「索善人」的兒子素志超到熱河主持,已經是完全可以,索老頭子又何必親自要來?這分明是「不近人情」,而非「隆情高誼」了。他想索老頭子親來,唯一的目的只可能是,憑著他和丁劍鳴的「交誼」,使得丁劍鳴不能不來赴席,他大約還是怕只憑自己的兒子去請,恐防丁劍鳴還不肯買這面子。若然這樣,則可見索家必有所圖,而且所圖甚急。

  柳劍吟考慮再三,去是去了,但是他臨行前卻再三叮嚀,要丁劍鳴必須小心,必須提防,還要他一定帶上佩劍,暗藏錢鏢,丁劍鳴還笑他師兄太過多疑,太過多心,可是到底是聽了師兄的話,不過劍並不是佩在身旁,而是藏在衣底。

  紅燭高燒,華筵盛設,索家的「避暑山莊」端的是畫棟雕樑,朱門繡戶,一派豪華,圍牆內是翠柏參天,回廊曲折。暮春時節,承德雖還是苦寒,可是宴客的「精舍」,絨幕低垂,夾壁熏著名貴的檀香,如蘭似麝,竟是暖融融一室如春。丁劍鳴被款為上賓,縱目豪華,覺得真如置身天上,甚是舒服;可是柳劍吟耳聞弦歌之聲,目睹豪華之色,卻覺得十分不慣,他想這些享受,不知是多少人的血汗所凝成,他不止「不慣」,而且是有點憤怒了。

  在席上柳劍吟是處處小心,索家父子勸酒時,他總是看著索家父子先喝之後,他才喝,而且任它酒味香醇,他也只是略一沾唇,便固辭「量淺」。只有丁劍鳴對著美酒佳餚,卻大喝大嚼,他心裡暗笑師兄真是太多疑了,就是毒酒的話,索家父子能喝,難道俺們不能喝?師兄明明是「海量」竟一再固辭,真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他卻不知,酒倒不是「毒酒」,可是其中卻也有古怪,這酒是用特殊的藥品煉成,飲後不消多時,便會令人慵慵思睡,氣力消散,索家父子拼著「事後」醉臥多時,他們有什麼不敢喝的。

  席上丁劍鳴也問起貢物下落的事,據索志超(索善餘之子)說,是北京的名捕探出的,劫貢物的果是遼東人物,但貢物卻藏在熱河承德不遠之處的一個地方,藏貢物之處,也是江湖人物聚集,只是還不知深淺,所以不敢動手,要等二位師傅回來,才好去「起贓」。

  這話分明是有破綻,「贓物」哪裡不好藏,何必藏在靠近皇帝離宮之地?這話不止柳劍吟一聽就知是假,連丁劍鳴也有點覺得離奇了。

  但索家父子既這麼說,丁劍鳴自不便表示懷疑。其時堂下「童僕」正川流不息地往來,同席的好多武師,也頗為陌生,丁劍鳴也漸漸覺得氣氛是有點異於尋常了。

  「酒過三巡,菜添兩道。」索老頭子突然顫巍巍地站起來,說要寬衣,這時裡面又正捧出一盤「菜肴」,那捧菜的是一個彪形大漢,看他腳步穩健,雙目炯炯有神,就知道是一個武功根底很好的漢子。

  其時索老頭子,旁邊站著兩個人替他寬衣,已是離台少許。索志超也站起來,特別替這道「菜」介紹,據說是關外難於吃到的,灤河特產的鯉魚做成的炸魚丸子。

  人到台前,盤未上桌。那個彪形大漢突然把盤一翻,盤中的「魚丸」像冰雹一樣的朝柳劍吟、丁劍鳴二人沒頭沒面地潑來!哪裡是什麼「炸魚丸子」?竟是「硫磺彈子」!硫磺彈子是武林中一種特別暗器,使的人用足內勁,擲在敵人身上,便會炸出一溜火光,而且又含硫毒,見傷即鑽,深入肌膚,端的是厲害異常!而這些做成「魚丸子」大小的硫磺彈,炸力雖是不強,但好處在不會波及他人,而中彈的敵手,一樣也會受傷。

  那漢子一出手,既如冰雹亂落,又如金蛇飛來,看看要把柳、丁二人毀在這種厲害的暗器之下。

  哪知柳劍吟早有防備,對方的暗器乍出手,他已驀然狂吼一聲,雙臂一振,那張大理石檯面,整個地翻轉過來!那張檯面原是緊扣著精鋼台腳的,平時本來是固定地安置在那裡,若非有水牛一般氣力,也休想輕易拆開,而今柳劍吟只一舉手,整張桌面就憑空翻起,恰恰做了一面擋暗器的屏風,火花四濺之中,眾人紛紛躲避,柳劍吟和丁劍鳴二人,竟然沒有受傷。

  就在這個當兒,一陣勁風又夾頭裹腦地襲來,柳劍吟情知身後有了暗算,急向右一斜身,一面輕舒猿臂,急把丁劍鳴帶過身後,一面雙足連環併發,「翻身提鬥」,右掌上護咽喉,右腿拍的一聲,就把暗襲的敵人踢了一個大筋斗。

  柳劍吟趁著來襲敵人倒地,其他的敵人還未近身之際,早鏘然一聲,拔出了青鋼劍,摸出了金錢鏢,一面推著師弟,「還不趕快拔劍!」

  禍起筵前,變生不測。丁劍鳴哪料到索家父子翻臉成仇。他起初還愕然地不知所措,竟然不知應付。幸得給他師兄一帶,避過險境。他這才恍然是什麼一回事,他這一氣非同小可,佩劍也隨著出鞘,大喝一聲:「無恥暗算,老子與你們拼了!」

  但這時,敵人已紛紛亮出兵器,那些「童僕」,那些同席的武師,竟然都是官方收羅的武林叛徒,江湖惡客,而且有一大半都是清宮的特選侍衛,和索家串同,來對付這兩位太極門名手的。

  柳劍吟閃目張望,只見四面窗門已閉,許多桌椅亂七八糟地堆滿地上,同時室小人多,自己已經是給敵人團團圍著。

  說時遲,那時快,那些清宮衛士,已然是分四面襲來,當前的一個手使劈風尖刃刀,尤其厲害,竟隔著桌子,盤旋飛舞,直向柳劍吟咽喉肩胛斫來,柳劍吟微退一步,身後竟又是一張椅子,幾乎碰著,而左面鐵尺,右面單鞭,也已齊齊襲到。

  柳劍吟四面受敵,雖是惱恨異常,但他知道生死拼鬥,較量武功,可動不得怒氣,可亂不得心神,處此局面,他反凝神沉氣,拿捏時候,待四柄兵器,堪堪襲到,他不慌不忙,太極劍一舉,迎風掃塵,左蕩右決,連掃帶紮,幾聲嘯響,四樣兵器,都給蕩開。他和丁劍鳴並肩一立,兩柄劍吞吐抽撤,一向左伸,一向右展,就像兩條飛舞的銀蛇。

  室小人多,屋內又桌椅亂橫,那些皇宮衛士,索家武師,雖然群鬥群毆,但兵器卻施展不開。倒是柳丁二人,展開太極劍法,隨勢就伸,但見倏然而來,寂然而去,動如脫兔,靜如處女,那些人反給他們逼得節節後退。其時,只聽得滿屋子裡,叮叮噹當的金鐵交鳴之聲,只見得滿屋子裡,黑綽綽的人影。有的人給桌椅絆到地下,有的人給太極劍磕飛了兵刃,柳劍吟、丁劍鳴二人,以守代攻,饒是敵人眾多,也兀自奈他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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