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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七


  「天魔解體大法」在自傷身體之後,功力可以驟然增加一倍,那口鮮血是展元修自行咬破舌尖噴出去的。他硬接了桑石公的九次毒掌,功力雖然是大不如前,但在增強一倍之後,卻又要遠勝於桑石公了,桑石公如何還能招架?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群雄一驚之後,正待歡呼,忽聽得展元修悶哼一聲,也倒下去了!

  鐵摩勒大驚,連忙奔出將展元修抱回來;那邊牟世傑的手下,也把桑石公抬了回去。他們兩人都是傷得很重,昏迷不醒人事。不過桑石公是給展元修的掌力震傷了內臟的;展元修雖也受到寒毒,但主要卻是由於他運用「天魔解體大法」,自傷元氣的。兩方的人都忙於救治。

  鐵摩勒這邊,空空兒,辛芷姑,磨鏡老人,瘋丐衛越等人都不在場,群雄之中,高手雖然不少,但卻找不到第二個人具有像鐵摩勒這樣的上乘內功,而展元修的內傷,卻必須有第一流內功的高手推血過宮,鐵摩勒絲毫也沒想到本身利害,立即便給展元修運功療傷。

  幸虧展元修本身功力也很深厚,過了片刻,便醒轉來,見鐵摩勒正在給他推血過宮,吃了一驚,說道:「鐵大哥,你就要下場了,怎可為我耗損功力?行啦,我已經可以自己運功了。」

  桑石公雙臂斷折,牟世傑理也不理,只叫手下給他敷藥駁骨,便即出場。大聲說道:「剛才這場誰勝誰敗,還未判定呢。鐵摩勒,咱們可先得議論議論。」

  辛天雄冷笑道:「這還有何可議之處?在場的人人都有一雙眼睛,你們的桑島主雙臂斷折,重傷倒地,誰不瞧見?這一場當然是你們輸了!」

  牟世傑大聲說道:「你們的展元修不是也重傷倒地了麼?不錯,我們的人是折臂在前,但你們的人口吐鮮血,卻又在我們的桑島主之前。若以受傷先後來判勝負,還應該是你們輸了!」

  辛天雄大怒道:「放屁,這也有得混賴的麼?受傷也有個輕重之分,──」牟世傑喝道:「我好歹如今還是你們的盟主,你怎可出言不遜,無禮執甚!」

  辛天雄忍著氣道:「牟世傑,你講不講理?」

  牟世傑道:「我正是要與你們講理。論到受傷輕重,他們都是內傷,誰輕誰重,實是難以判定。依我之見,公平來說,即使不算你們輸了,最多也只能算是打個平手。」

  鐵摩勒不願和他糾纏不清,當下走出場來,說道:「好吧,就依從你,這一場算是打個平手。」

  牟世傑哈哈笑道:「鐵摩勒,到底是你懂得一點道理。好,那麼這一場就該我與你交手了!」

  鐵摩勒歎了口氣,說道:「世傑,你當真是直到如今還未悔悟麼?」

  牟世傑冷笑道:「你要說的話我早已聽得厭了。我不想再聽你的教訓,別再囉唆,亮劍吧!」

  原來牟世傑看出鐵摩勒給展元修療傷,已耗損了不少功力,他心存僥倖之想,故此要趁鐵摩勒未恢復功力之前,趕快迫他動手。

  鐵摩勒抱劍立在下首,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吧,你既然定要動手,我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請!」

  在雙方勝負未決之前,鐵摩勒嚴格遵守綠林規矩,仍然待牟世傑以盟主之禮。故此立在下首,讓他出招。

  牟世傑可就沒有那麼客氣了,他要趁著鐵摩勒氣力未恢復之前,先發制人,鐵摩勒一個「請」字剛出,他已迫不及待的一劍便刺出去。

  雖是迫不及待,亦是蓄勢已久,一劍刺出,只見精芒電射,劍尖刺穴,劍鋒切肋,劍柄撞腰,一招三用,把扶桑一脈的上乘劍術發揮得淋漓盡至,群雄中不乏劍術名家,但看了他這一招,都是不禁驚心駭目!有的想道:「若是我用這招,至多只能兼用劍尖刺穴,決不能似他這樣招裡藏招,再用劍柄撞腰。」

  有的想道:「這一招真是匪夷所思,扶桑島的劍術果然名不虛傳!」

  有許多參加過上一次綠林大會的更是暗暗吃驚,「這小子的劍術從前雖然也很不凡,但究竟還有脈絡可尋,如今卻似神出鬼沒,叫你怎麼也猜想不到它的變化!嗯,鐵寨主可不知是否應付得了。」

  原來牟世傑自從上次與鐵摩勒交手之後,心裡也自明白是鐵摩勒讓他。他才得以僥勝的,故此對鐵摩勒的劍法,日夕籌思破解之道,待到他叔父重履中原,他又向叔父請教,創出了許多專為對付鐵摩勒的新招,在他說來,倒是真正做到了知己知彼的。

  就在群雄驚心駭目,屏息而觀之際,只聽得金鐵交擊之聲,宛如虎嘯龍吟,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鐵摩勒竟然接連退了三步。在這一仗未開始的時候,人人都以為鐵摩勒是必勝無疑的,如今卻又不禁暗暗為他擔心了。

  但群雄固然是暗暗吃驚,牟世傑心裡也是暗暗顫慄。鐵摩勒退是退了,但卻隱隱藏著反擊之力,牟世傑那麼淩厲的攻勢,竟似碰上一堵無形的牆壁,無法突破。

  牟世傑原定的戰略本是以守代攻,拖到他叔父趕來的,後來看見了鐵摩勒運功為展元修療傷,牟世傑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知道如此一來,鐵摩勒必要大耗真氣,這才臨時改變戰略,想來個速戰速決。

  如今雙方交手三招之後,牟世傑試出鐵摩勒的功力確是減了許多,但潛力還是極為深厚,並不如自己所想像的那樣不堪一擊,要想速戰速決,只怕難以實現。這時牟世傑端的似是騎上了虎背,不知如何才好,但倘若時候一長,鐵摩勒功力漸漸恢復,牟世傑更難僥倖。因此,牟世傑只好硬著頭皮,仍然採用快速進攻的戰術。

  牟世傑攻勢展開,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鐵摩勒腳踏五行八卦方位,步步後退。每退一步,就消去了牟世傑的一分攻勢。但由於雙方用的都是世所罕見的上乘武學,而牟世傑正當盛年,氣力也不至於一時衰竭。因此在場的群雄,除了鐵摩勒的岳父韓璿一人而外,其他的人,都是看不出其中盈虛消長的巧妙,只是看見鐵摩勒步步後退,都不禁為他擔心。

  牟世傑越攻越狠,奇招妙著,層出不窮,鐵摩勒則只是使出一套大開大闔的家傳劍法,相形之下,更顯得牟「巧」鐵「拙」,但不論牟世傑使出如何奇詭莫測的劍招,卻都給鐵摩勒一一擋了回去。

  場中武功最高的人,除了韓璿之外,就要數到展元修,他蘇醒之後,顧不得回去治傷,仍在場中觀戰。看到精彩之處,不禁歎道:「我學了十七家劍法,如今才知道都是野狐禪,但牟世傑的劍法雖然精妙無比,卻也還不及鐵摩勒的重拙。精妙的境界,只要有一份聰明才力,還不難達到,重拙的境界卻非加上苦功,還得心地寬宏才行。只是重拙勝於精巧的奧義,卻非等閒人所能領略了。」

  他看了這一場鬥劍,得益甚多,後來也成為一派宗師,那是後語。

  就在他說這幾句話的時間,鐵摩勒又已接連退了七八步,看來已被牟世傑的劍勢罩住,情形似乎越來越是不妙。王燕羽在丈夫身旁,擔心說道:「元修,只怕鐵大哥氣力不夠,重拙的劍法,難以發揮。」

  展元修看得出鐵摩勒的劍法可以克制得住牟世傑,但也還未看得出此消彼長的盈虛消息,王燕羽所說的也正是他擔心之處:「鐵摩勒若是輸了這場,那就真是我連累他了。」

  他沒有回答妻子的說話,只是凝神觀戰。

  鐵摩勒的妻子韓芷芬也在場觀戰,她聽了展元修夫婦這一番議論,更是擔心,正想問她父親,忽見韓璿面上露出一絲笑意。韓芷芬心道:「摩勒正在不住後退,怎的爹爹卻高興起來了?」

  心念未已,只見牟世傑唰唰兩劍,左一招「萬里飛霜」,右一招「千山落葉」,兩道劍光,交叉穿插,「嗤」的一聲,劍光過處,鐵摩勒的衣襟已被削去了一幅!

  韓芷芬大驚道:「爹爹──」她底下的話未曾說出,韓璿已在笑道:「牟世傑的攻勢至此已盡,你看摩勒已在轉弱為強了。」

  話猶未了,韓芷芬抬頭望去,只見鐵摩勒劍光霍霍,果然是有了轉機,雖然還未能迫使牟世傑後退,但已是站穩了腳步,有守有攻了。原來經過了數十招之後,鐵摩勒已是恢復了八成功力,稍稍勝過了牟世傑了。

  鐵摩勒沉聲喝道:「牟世傑,你認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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