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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一


  辛芷姑毫不退縮,冷冷的目光與牟滄浪正面相對,說道:「你明明知道我說的是你,還何必多問?扶桑島又怎麼樣?武功再高,難道就能不講理了嗎?這三個妖人是你管轄下的甚麼大小島主不是?他們來調戲段克邪的未婚妻子,我請問你,段克邪該不該打他們?他們污言穢語的罵我,我該不該割他們的舌頭?你倒是說句公道話!」

  牟滄浪面色十分難看,說道:「好,我先還你們一個公道,然後我也還要與你們講一講理。請你們先別走開。」

  辛芷姑冷笑道:「你別擔心我們會跑,我們一定在此候教。」

  段克邪心裡更是難過,牟滄浪的言語舉動實是太過出乎他意料之外了,他暗自尋思:「牟島主為甚麼對我生這樣大的氣?他本來是個俠義為懷,是非分明,令人欽敬的武林前輩,難道這十年來他竟變了?還是他也像他侄兒一樣,當年的俠骨仁心,都是裝出來的?」

  段克邪那裡知道,牟滄浪之所以惱他,乃是另有原由,倒並非全然因為他與辛芷姑打那三個妖人,不給扶桑島面子。

  只見牟滄浪面挾寒霜,眼光似利箭般的從那三個妖人面上掃過,厲聲喝道:「過來!」

  賀蘭蒙抖抖索索的說道:「我是聽得他們二人發嘯呼援,這才來的。我可沒有調戲這位姑娘,我也不知道他們的事情。」

  他是想給自己洗脫關係,但他不敢給另外二人辯護,卻等於是坐實了他們的罪狀。

  拓拔遼不知牟滄浪是甚麼時候來的,心道:「要是他早已瞧見了我們的舉動,我若說謊,刑罰只恐更是不輕。不如都推到赫連動身上,反正這件事情,也確是因他而起。」

  當下便道:「我是赫連勃叫我來的。來的時候,他與姓段這小子已經交上手了。聽這姓段的小子罵他的言語,他對這位姑娘不很禮貌,大約也是有的。」

  赫連勃面如土色,又驚又怒,大叫道:「拓拔遼,你簡直不是人!你膽敢在島主面前胡說八道!」

  拓拔遼撕破了臉,大聲說道:「我怎麼是胡說八道了?哼,哼,我還未曾把你的醜態揭出來呢!我來的時候,你正給姓段的小子打得手忙腳亂,你說這朵花有刺,要我幫你拔刺。你要采的是甚麼花?你說給島主聽聽!」

  赫連勃大怒駡道:「好呀,你含血噴人,你就忘記了你自己的醜態了。我實話實說了吧。這位小姑娘在梅林裡練輕功,我見她身手不凡,是曾上來和她搭訕,這小子誤會我是調戲了她,迫我動手,我是打不過這小子,但總還比你高明一些。你來了,不敢惹這小子,也不講弟兄義氣,讓我給這小子打得手忙腳亂,你卻單獨上去採花,如今你竟含血噴人,把這筆帳算到我的頭上!」

  這三個妖人都想減輕自己之罪,互相詆毀,辛芷姑忍住了笑,冷冷說道:「一個半斤,一個八兩,大哥也別說二哥了。嘿,嘿,牟島主,你調教出來的好手下,當真是給你臉上貼金了。」

  東海七十二小島,散處在扶桑島周圍千里方圓的海域之內,遙奉扶桑島的號令,但究竟不是直接統轄,扶桑島的島主也決不能遍巡諸島。所以七十二島島主的行為,牟滄浪也並不是個個都知道得清楚的。辛芷姑把這些妖人都說成是牟滄浪「調教」出來的「手下」,那是把事實誇大了的。但儘管如此,這七十二島島主畢竟是歸屬於扶桑島的,外間也都是把他們算作扶桑島這一系的人物。牟滄浪聽了辛芷姑這幾句刺耳的說話,心裡不由得十分難過。

  這三個妖人驀地一驚,省起了自己的糊塗,不約而同的一齊住嘴。牟滄浪雙眉倒豎,目光緩緩的從這三個妖人面上掃過,沉聲說道:「扶桑島的面子都給你們丟盡了,你們還想活麼?」

  手掌一舉,正要向賀蘭蒙的天靈蓋拍下,忽聽得有人高聲叫道:「叔叔掌下留情!」

  只見牟世傑急步奔來,史朝英遠遠跟在後面。牟滄浪掌勢一緩,這三個妖人「蔔通」跪下,齊聲說道:「請少島主念在我們忠心耿耿的份上,賜予活命之恩。」

  牟滄浪道:「世傑,這三人乃是害群之馬,你怎能為他們說情?」

  牟世傑道:「叔叔明鑒,他們的話也未嘗沒有一點道理,就憑他們對扶桑島忠心的份上,責罰似可稍稍放寬。」

  他一面說,一面作手勢比劃,外人只道他是以手勢加強語氣,牟滄浪卻看得出來,他的侄兒是在空中虛寫了「大事未成」四個草書。

  牟滄浪怒火稍滅,登時省悟了侄兒的苦心。

  要知牟世傑現在已是處於眾叛親離的境地,中原的綠林豪傑,跟隨他的,不過是蓋天豪、楊大個子等寥寥幾股了。後日的綠林大會,他的盟主之位是否能保得住也還未可知。處此境地,他唯一的靠山就只能是扶桑島,而最可以信賴的心腹,也只能是這些聽從扶桑島號令的、從海外招來的這幫人了。賀蘭蒙等人雖是犯了過錯,但倘若殺了他們,只怕這幫人難免心寒,說不定更因為怕了牟滄浪的嚴刑竣法,而相率離開。所以牟世傑提醒他的叔父,大事未成,實是不宜過於對部下嚴苛。

  牟滄浪眉頭緊皺,利害之念在心頭交戰,終於一咬牙根,沉聲說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武功廢去,立即滾開,」閃電般的連環三掌拍下。賀蘭蒙等三人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抱頭鼠竄而去。看他們下山之時,腳步虛浮,搖搖晃晃,辛芷姑、段克邪二人都是武學行家,看得出這三個妖人的確是已被廢了武功。

  牟滄浪回過頭來,說道:「你們滿意了麼?」

  段克邪本來就並不是想要這三個妖人性命,便即說道:「牟島主處事公正,晚輩敢不佩服!」

  辛芷姑則淡淡說道:「這還稍稍像個樣兒。」

  牟滄浪忽地冷冷說道:「段克邪,你既然認為我這樣處事還算公正,那你就過來受罰吧!」

  段克邪大驚道:「晚輩犯了甚麼罪了?」

  牟滄浪道:「你自己做了甚麼,你自己應該知道!難道你就只懂得指責別人的過錯麼?」

  段克邪道:「晚輩實是不知,還請島主明示!」

  牟滄浪道:「你做的醜事,當真要我清清楚楚的說出來?好吧,我來問你,你既然還記得我指點過你的武功,也當記得我從前是將你怎樣看待?我是不是把你當作子侄一般?」

  段克邪道:「牟叔叔,我因見你老人家剛才生氣,我不敢以叔叔相稱。」

  原來段克邪在小時候是把牟滄浪叫做叔叔的。

  牟滄浪冷笑道:「我並不稀罕你叫我一聲叔叔,但你既然還是這樣稱呼,那我問你,世傑是我侄兒,你應該將他如何看待?」

  段克邪道:「我本來應該把他當作長兄,不過,不過,他──」牟滄浪道:「你要說世傑的壞話,暫且放在後頭,依你說,最少你是曾經把世傑當作兄長的了,是或不是,我只要你說一句話!」

  段克邪只得說道:「不錯!」

  牟滄浪面色發青,說道:「長兄如父,長嫂如母。這兩句話你知道嗎?你把世傑當作長兄,世傑的妻子是你甚麼人,你,哼,你──,還要我說下去嗎?」

  正是:

  黑白倒顛真可歎,宗師竟也信讒言。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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