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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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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平原背上起了兩道血痕,宇文虹霓那兩個家丁叫道:「楚相公,你大仁大義,我們感激不盡。我們為小姐而死是應該的,你不必為我們拚命了。」 楚平原道:「不礙事。」猛地喝道:「咄,叫你再打!」暴風驟雨般的緊接著又是三十六刀。小王爺那條蛟鞭短了一尺有多之後,長鞭威力減了幾分,使起來也沒剛才那麼得心應手,再也打不著楚平原了。 楚平原的快刀法以三十六刀為一段落,第二次三十六刀削出之後,小王爺的蛟鞭打不著他,他卻把那條蛟鞭又削去四段,先後共削短了它三尺有多了。 楚平原片刻不停,只是換一口氣,第三次的三十六刀又再削出,這一次更佔上風,已是把那小王爺籠罩在刀光之下。 長鞭越削越短,越短就越難避免與刀鋒相碰,這一次的三十六刀,幾乎每兩刀之中,就著一刀,把那條蛟鞭削得寸寸斷裂! 轉眼之間,第三次的三十六刀削過,小王爺手上蛟鞭已賸下不到一尺長。楚平原大喝道:「還不撒手麼?」橫轉刀背,一刀拍下,正中小王爺的手腕,腕骨也拍斷了一根,那短短的一截蛟鞭當然也脫手飛出了。這還是楚平原不願給朝廷挑起事端,要不然若是用刀鋒削下,那小王爺的一條手臂定然要與身體分家。 楚平原插刀還鞘,冷冷說道:「雙鞭換一刀,還是便宜了你。你還要再打麼?拳腳上我也可以奉陪。」 那小王爺面色鐵青,狠狠的盯了楚平原一眼,一言不發,轉身便走。這時他的隨從乙辛才剛從荊棘中掙扎出來,懵懵然的問道:「小王爺,你不懲處這兩個奴才了麼?」小王爺「啪」的打了他一記耳光,喝道:「快快上馬!」乙辛還莫名其妙,嘀咕道:「你不打那兩個奴才,怎的卻打起我來了!」 宇文虹霓那兩個家丁叫道:「楚相公,不能讓他們這樣便宜便跑,他們殺了我的座騎……楚平原猛然省起,說道:「要他們把座騎留下。」可是已遲了一步,小王爺已是飛身上馬,乙辛再笨,這時亦已知道是他主人打輸,連忙趕著上馬。 那兩匹座騎是久經訓練的戰馬,馱了主人,立即衝出樹林。楚平原笑道:「這小王爺已是斷了一根腕骨,至少在這一個月之內,他是不能使鞭的了。你的小姐碰上了他,也準可以將他打敗。就讓他去吧,給你們治傷要緊。」 宇文虹霓那兩個家丁身上滿是傷痕,鮮血淋漓,卻幸虧都是外傷,看來可怕,實無大礙。楚平原隨身帶有上好的金創藥,給他們敷上,流血立止。 那兩個家丁甚覺迷惘,禁不住問道:「楚大俠,我們小姐要殺你報仇,我們也曾奉小姐之命,圍攻過你,何以你以德報怨?」楚平原笑道:「我與你家小姐其實並無仇恨,當年之事,想來你們也是知道的,若然追究罪魁禍首,她的爹爹實是死在回紇人手上。」那兩個家丁曾經無數次受過回紇人的凌辱,聽了這話,都是點頭說道:「不錯。我們的小姐一時不明道理,錯怪了你了。」 楚平原道:「這回紇小王爺是不是要迫婚你們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那兩個家丁嘆氣說道:「說來也是我們小姐的不幸。這小狗子的爹爹乃是回紇可汗的叔父,名喚拓拔赤,官居回紇兵馬大元帥之職,正是回紇最有權勢之人。這小狗子名喚拓拔元,前兩年我家小姐打獵,不幸遇上了他,之後,他就一直糾纏不休,要娶小姐作他的妃子。我家小姐藉口我們師陀國的風俗,以父仇未報,不能成婚,就拖延了下來。今年大唐請回紇出兵助它平亂,這小狗子保舉小姐的母舅作一路將軍,說是讓她母舅到了大唐之後,就不難給她報仇。他有了這個「理由」,又來強逼小姐先穿孝服過門,待父仇報後,再脫孝成婚。我家小姐不願受他逼迫,就揚言要自己報仇,帶領我們,也逃到大唐來了。」 楚平原道:「原來她找我報仇,還有這一層原因在內。」 那兩個家丁接著說道:「不料這小狗子也跟著追來,非把小姐抓回去不可。我家小姐聽得風聲,不敢回國,也不敢回長安見她母舅。她把我們分成幾路,好叫那小狗子捉摸不到她的行踪。我們兩人一路,不幸遇上災星。楚大俠,這次真是多虧你了。」 楚平原連忙問道:「你們小姐逃在何處?我必須去見一見她。」那兩個家丁面面相覷,半晌之後,毅然說道:「楚大俠,你於我們有救命之恩,我們也信得過你對小姐絕無惡意。好,我們就如實告訴你吧!」 那家丁接著說道:「小姐是去投奔伊克昭盟的薩巴王公去了,薩巴王公是我們主人生前喝過血酒的盟兄弟,他有個女兒和我們小姐一般年紀,兩人也是如同姐妹一般。前幾年我們的地方給回紇軍隊佔領之後,他們父女還曾經來過一次,王公可憐我們的小姐國破家亡,想接小姐到他那兒,和他女兒作伴。那時還未發生那小狗子迫婚之事,回紇又正在重用她的母舅,小姐捨不得遠離家鄉,只好謝了他們的好意。唉,若是早知有今日之事,當時走開,倒可以避過一場災禍。 楚平原道:「那麼如今發生了回紇的小王爺迫婚之事,他們會不會害怕回紇,不敢收留?」 那家丁道:「以薩巴王公和我們主人生前的交情,料想絕不至如此。」 楚平原小時曾隨父親出使師佗,路途經過伊克昭盟,隱約還記得那個地方。於是說道:「好,我馬上動身到伊克昭盟去找你們的小姐。」 那兩個家丁道:「我們也要回到長安向她母舅報訊,若是有什消息,我們會派人給小姐送信。祝楚相公一路平安,與我們的小姐言歸於好。」 楚平原心裏想道:「史朝英未必知道小霓子的所在。不過,人海茫茫,既然得不到段克邪的消息,那還是先去見一見小霓子吧。她也實在可憐,說不定我可以助她一把,化解了這本來是莫名其妙的冤仇。」於是在和那兩個家丁分手之後,楚平原遂單人匹馬,逕向西行。 伊克昭盟在祈連山西邊,所佔的地方是一塊方圓相近千里的大草原。楚平原走了一個多月,一路無事,終於繞過了祈連山,來到了伊克昭盟。 伊克昭盟還是一個原始的牧民部落,牧民居無定所,他們的王公也沒有固定的宮殿,而是以帳幕為家,隨處流動。平時傳達政令,乃是由王公委派的「行人」(官銜)快馬向四方馳報。草原上往往幾天碰不見一個人,碰見的人也不知道王公現在何處。 楚平原事先沒有想到有此困難,但他並不灰心,仍然在大草原上到處尋找。這一日他正在策馬前行,忽聽得馬鈴聲響,有一隊駝馬在草原出現,楚平原正想向他們打聽,只見前頭的幾騎快馬你追我趕,有兩騎馬將到他的身邊,後面的一騎突然追上,「唰」的一鞭打了過來,他是揮鞭打前面的一個同伴的,卻不想他那同伴騎術很好,剛好擦著楚平原的坐騎馳過,那一鞭卻打中了楚平原。 背後那幾騎馬都是年青的小伙子,有男有女,轟然大笑,有個小伙子唱道:「小伙子駿馬跑得快,姑娘的皮鞭打得兇。打在郎身上你心不心疼?哎喲,打得輕了,我只怕他跑掉像一陣風。」 楚平原這才看清楚,原來鞭打他的是個健美的女郎,那女郎緋紅了臉,說道:「這位大哥,我不是成心打你的。」回頭罵道:「討厭,現在又不是玩刁羊,你怎麼胡說八道?這支歌你留待今晚向格格唱吧。」那唱歌的小伙子笑道:「你都不肯聽我的歌,貝格格面前我還敢唱嗎?」 「刁羊」是遊牧民族的一種風俗,也是一種將「騎術」和「求愛」聯在一起的遊戲。每一年在新年的時候或「團圓節」(八月十五)的時候舉行。青年男女,騎上駿馬,男的在前,女的在後,男的若給追上,可得任由女的鞭打。看來很是吃虧,但在這狂歡之夜,許多小伙子們還巴不得有姑娘鞭打他。原來姑娘們的皮鞭也不是亂打的,她們打的只是自己心愛的人。有首「竹枝詞」道:「秋夜鳴蘆管,歌聲遍草原,姑娘騎駿馬,長鞭打所歡。」就是描寫這種風俗的。 楚平原知道此一風俗,說道:「哦,原來今晚就是團圓節嗎?」他在路上走了一個多月,日子都記得不很確實了。但「刁羊」只在新年與團圓節舉行,不是新年,當然就是「團圓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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