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
一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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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聶二人的坐騎都是秦襄所贈的大宛良駒,史若梅道:「什麼人射傷你們的坐騎,當真是可惜、可恨!」方辟符道:「他們不但要奪馬,還要傷人呢。我也莫名其妙。那妖女也還罷了,另一個女子,卻是我們素不相識的。」史若梅吃了一驚,說道:「什麼妖女?你們也碰上史朝英這妖女麼?那扶桑島的島主牟滄浪在不在場?」 聶隱娘道:「我們不認識那一個是扶桑島的島主,不過我們是碰上了幾個胡人,說不定也有那島主在內。」她並不知道牟滄浪乃是漢人,段克邪無暇向她說明,連忙問她是怎麼回事。 聶隱娘道:「我們大清早進山,經過一座樹林的時候,發現有一群人在那裏打獵,看形貌裝束不似漢人,綠林大會期間,怎麼會有胡人在這山上?我們覺得很是奇怪,便停下馬來,想向他們查問,那知林中傳出一聲號角,他們已先圍攏了來。史朝英和那個不知名字的女子也在這個時候出來了。那女子倒是漢人裝束,但這群胡人對她十分恭敬,看來卻似是這群胡人的首領。」 聶隱娘說到這裏,忽聽得有人低低「噫」了一聲,段克邪抬頭一望,原來是楚平原不知什麼時候也出來了。 方、聶等人和楚平原都是在大鬧校場之時見過面的,聶隱娘道:「楚大哥你也來了?你和這女子是相識的嗎?」段克邪笑道:「何止相識,還是好朋友。楚大哥,這女子一定就是你的小霓子了?」 聶隱娘好生奇怪,把眼望著楚平原,楚平原紅了臉道:「段兄弟休要說笑。這女子是我小時候認識的,她是師陀國人,名叫宇文虹霓。家父十五年前曾出使師陀國,小弟隨侍家父,在師陀國住過兩年。我離開師陀國之後,直到最近才和這位宇文姑娘重新見面的。這些事情說來話長,聶女俠還是先說你的吧。」 聶隱娘不知宇文虹霓與楚平原之間有著微妙的關係,一聽他們是十五年前認識的,兩年之後,便即分開,心想:「那時候這位宇文姑娘大約也不過是六七歲,那就不會是什麼好朋友了。」她本來有點怕楚平原難堪的,如今拋開了顧慮,便接著說下去道:「這位宇文姑娘和史朝英很是親熱。史朝英道:『妙得很,你不是想要兩匹駿馬嗎?恰恰就有人送上門來了!』宇文姑娘搖了搖頭,說道:『上次搶那兩匹馬弄出許多麻煩,我可不想再惹了。』史朝英忽然嘰哩咕嚕的和她說了幾句番話——」 史若梅詫道:「這妖女還會講番話?」聶隱娘道:「是呀,她嘰哩咕嚕的講了那麼幾句,那位宇文姑娘就拍馬上前。並且指揮她的那群手下圍攻我們了。」楚平原道:「你可大致記得幾個字音麼?」聶隱娘笑道:「她講得又快,我又不懂,那會留心?不過,其中有幾個相連的字音,她是先後說了兩遍的,倒還有點記得,好像是什麼樸哈罕兒?」楚平原道:「她說你們是大壞蛋。」聶隱娘道:「豈有此理,她才是大壞蛋。」 段克邪笑道:「這妖女真聰明,和宇文姑娘相處不過兩天,就居然學會了番話了。你那位小霓子也真是容易受人哄騙,那妖女不知給她吃了什麼甜頭,她就聽她擺弄了。」史若梅似笑非笑地望了段克邪一眼,低聲說道:「你如今才知道那妖女的手段厲害了麼?」段克邪想起從前屢次上了史朝英之當,不覺滿面通紅,低下頭去。 聶隱娘繼續說下去道:「那群胡人竟是個個武功不弱,宇文姑娘的劍法尤其高強,我們的坐騎受射傷了,我和宇文姑娘堪堪打個平手,方師弟獨自抵擋那群胡人,形勢十分危險。」史若梅道:「後來你們怎麼突圍?」方辟符接下去說道:「後來那牟世傑也來了!」段克邪吃了一驚,雖然明知方聶二人已經脫險,也不禁失聲叫道:「牟世傑來了,那豈不更是糟糕?」 方辟符道:「恰恰相反。不但你以為糟糕,我也料想不到。牟世傑到來,向那妖女說道:『叔叔叫我來看你和誰打架,他隨後就來。我看,我看——』他吞吞吐吐說了兩遍『我看』,那妖女倏然變色,馬上便跟牟世傑走了。嗯,我真不懂——」聶隱娘道「你以為牟世傑是念著舊日的交誼,有心支走那妖女,好讓咱們逃走的麼?」方辟符的確是有此想法,但聶隱娘大大方方地說了出來,方辟符倒是不敢回答了。 鐵摩勒道:「牟滄浪不許她胡作非為,昨晚她想追擊若梅,已經受了一次教訓了。牟世傑說他叔叔就來,史朝英當然要急著走了。」當下將牟滄浪的身份、為人和昨晚發生之事,約略的告訴方、聶二人。方辟符方始釋然。 聶隱娘續道:「那妖女臨走時又向宇文姑娘說了幾句番話,她走了之後,宇文姑娘仍然和我們糾纏。我說我和你無冤無仇,我們綠林中的紛爭,你為何要來插手?」楚平原道:「問得對呀,她怎麼說?」聶隱娘道:「她沒有說。只見她如有所思,過了片刻,她把手一揮,命令她的手下退開,我們也就走了。」楚平原吁了口氣,低下頭來,亦似如有所思。 段克邪笑道:「看來你的小霓子雖是受了那妖女的煽惑,也還不算太過糊塗,她只是一時不明真相而已。」楚平原問道:「聶女俠,你們是在那兒遇上她的,離這裏有多遠?」聶隱娘道:「是在前面的一座山峰,那山峰一角凸出,形似一張犁耙,離這兒約有十多里路。」 鐵摩勒道:「那山峰就叫做鐵犁峰。你們可見到山峰上有帳篷麼?」聶隱娘道:「是有一列賬房。」鐵摩勒道:「看來牟滄浪還未知道有這班胡人來給他侄兒助陣。牟世傑的人馬,駐紮在對面的一座山頭的,離鐵犁峰也還有十里左右呢。這必是出於他妻子的安排,她要宇文姑娘這班人另外住在一處,和本部隔開,恐怕就是為了不讓牟滄浪知道之故。」段克邪道:「明日就是會期,牟世傑夫妻若是要他們助戰,豈能一直瞞得過他的叔叔?」鐵摩勒道:「他們夫妻善會言辭,總會想出理由來欺蒙牟滄浪的,可能現在還沒想好理由,是以暫時不讓牟滄浪知道。也可能史朝英不一定是要宇文姑娘助戰,而只是想利用她來巴結回紇的掌握兵權的將軍。」 說話之間,有巡山頭目回來報道:「有一個老頭子和一個老叫化來到,那老叫化瘋瘋癲癲的背著一個大葫蘆,酒意噴人,說是要見鐵寨主。」鐵摩勒喜道:「是瘋丐衛越來了。那位老前輩卻不知是誰?」正要出去迎接,便聽得衛越的聲音哈哈笑道:「是你的師父。你師父就怕你們大舉出迎,他可不喜歡這些俗禮。所以沒有表自身份,就和我闖進來了。」笑聲中兩個老人已走進了聚義廳,和衛越同來的,果然是鐵摩勒的師父磨鏡老人。 衛越一眼瞥見段克邪,詫道:「小段,你怎麼似是受了點傷。」鐵摩勒說明原故,衛越皺眉道:「哦,原來牟滄浪也來趁這趟熱鬧了,好,明日我老叫化可要鬥他一鬥。」魔鏡老人替段克邪把了把脈,說道:「這傷已好了八分,但你明天若要鬥牟世傑,只怕還得好好養傷。」衛越道:「還有兩分未曾復原麼?好,小段,你來喝幾口酒!」史若梅道:「衛老前輩,他要養傷,你怎麼叫他喝酒?」衛越哈哈笑道:「我這酒可不同凡酒,這是何首烏浸的酒,喝了之後,就不用養傷了。」段克邪不大會喝酒,捏著鼻子,喝了幾大口,衛越道:「好,你現在去睡一覺,睡醒了包你武功恢復如初。」 段克邪一覺醒來,已是二更時分,史若梅找聶隱娘談話去了,不在房中。 段克邪想道:「若梅定是找隱娘去了。她們姐妹倆隔別了這許多時日,不知有多少體己話兒要說,我還是不要去打擾她們的好。」心念未已,忽聽得有輕輕的敲門聲,段克邪笑道:「你怎麼就捨得回來了?」打開房門一看,只見門口站的卻是楚平原。 楚平原道:「我是專程來探望你的,我可沒有去那兒呀。嗯。大約你把我當作你的梅妹了吧?」段克邪笑道:「我只道你悄悄的去偷會你的小霓子了呢。你剛才向聶隱娘打聽得那樣仔細。」 楚平原低下了頭,半晌說道:「段克弟,實不相瞞,我是想去會一會宇文姑娘。可不是為了私情,而是想再勸她一勸。」段克邪吃了一驚,道:「這個太冒險了吧?你和摩勒大哥說過沒有?」楚平原道:「沒有。我先來和你商量商量。你怎麼樣?可全好了沒有?」 段克邪吸了口氣,舒舒手足,笑道:「衛老前輩的藥酒真是效驗如神,我睡了一覺,就像沒受傷以前一樣。不,好像比以前還精神了。對啦,楚大哥,我陪你去。」楚平原正有這個意思,說道:「這是最好不過。但我卻有點擔心你碰上了牟滄浪。」 段克邪道:「這個你倒可以放心。牟島主雖是對我諸多誤會,但他說過明天才『處置』我的,今晚即使碰上了他,最多是被他趕跑。他是武學大宗師的身份,總不成便取了咱們小輩的性命。楚大哥,實不相瞞,我心裏也難過得很,要是碰上了牟島主,他不肯聽我的話,我還是要和他說說的。」 楚平原道:「只要牟滄浪不與你我為難,咱們兩人聯手,有甚危險,大約也總可以闖得過去。你和牟滄浪這個結子,一時是解不開的,最好今晚還是別要碰上他。」正是: 英雄兒女關情處,虎穴龍潭走一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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