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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第四十二回 翰海風砂埋舊怨 空山煙雨織新愁

  楚平原筋疲力竭,又受重傷,實已疲勞不堪,因此緊張的心精一過,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平原漸漸恢復了知覺,床溫褥軟,十分舒服,似是睡在炕上。屋內有人正在說話,咭咭呱呱,嬌柔清脆,正是昨晚那女孩子的聲音,說道:「承弟,可惜你昨晚沒有跟來,你爹爹在懸崖上吊下長繩,將這位楚相公救了起來,那才真叫好玩呢!和他打架的那兩個人,有一個活像猴子,跳得比猴子還靈,形狀滑稽得很,可是後來也給你爹爹一把石子就把他打得四腳朝天了。」一個稚嫩的童音說道:「褚姐姐,你昨晚又不幫我說話,我媽不許我去,有甚麼辦法。那猴子模樣的人,我知道他的名字叫精精兒,是個壞人。」那女孩子道:「你怎麼知道?」男孩子道:「我外公曾上過他的當,我媽說的。」

  楚平原心道:「原來他們已知道我是誰了。聽這孩子的說話,救我的這位恩公,似乎和精精兒也有點過節,不知是那位武林前輩?」慢慢張開了眼睛,只見那女孩子約莫已有十五六歲年紀,長得十分秀氣,那男孩子似乎是十二三歲模樣,黝黑茁壯,和那女孩子差不多一般高。

  那男孩子叫道:「爹爹,客人醒來啦!」那女孩子笑道:「嗯,你躺著別動,待我去看我爺爺醒了沒有。」朝陽初出,剛上紗窗,正是清晨時分。楚平原甚感過意不去,說道:「我很好,沒甚麼事了,不必吵醒你的爺爺。」

  話猶未了,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漢子已走了進來,楚平原倚著牆壁,連忙欠身說道:「多謝恩公相救,還未請教恩公高姓大名。」他這麼一動,只覺渾身疼痛,但楚平原還是忍著說完了那兩句話。

  那漢子笑道:「不必客氣,你躺下來吧,咱們不是外人。」楚平原怔了一怔,心道:「難道他是我爹爹的故舊?」那漢子接著說道:「我是鐵摩勒的朋友,我姓展,名元修,你也許聽過我的名字?」楚平原啊呀一聲叫了起來,說道:「原來是展、展大俠!」

  原來展元修的父親是四五十年之前,江湖上聞名膽喪的大魔頭展龍飛,他的母親展大娘也是個本領極其高強的女魔頭,展龍飛被江湖上的俠義道圍攻而死,他母親要他為父報仇。但他長人之後,和鐵摩勒等人交了朋友,行徑卻一反父母所為,非但沒有胡亂報仇,他本身也成了江湖上的一位著名遊俠。

  展龍飛是上一代的大魔頭,展元修則是當代遊俠,他們父子二人的事蹟,武林中人,大都耳熟能詳,楚平原雖是「余生也晚」,展龍飛死的時候,他都還未出世,但卻是聽過不少武林前輩,談過他們父子的故事。

  展元修笑道:「大俠二字,實不敢當。楚公子,你是曾與鐵摩勒、段克邪等人同被列名十大叛逆的人,當年在長安大鬧教場之事,誰個不知,那個不曉,我也是久仰的了。」

  說至此處,有個美婦人忽地揭簾而入,笑道:「你們說起段克邪,我倒是有好幾年沒見過他了。楚公子,聽說你和他交情很是不錯,這次不是和他同來的嗎?怎的卻不見他?」來的是展元修的妻子王燕羽。他們夫妻是鐵摩勒非常要好的朋友,愛屋及烏,是以對段克邪也很關心,楚平原是段克邪的朋友,也沾了光。

  楚平原道:「段小俠不是與我同來,但我昨晚卻多虧是遇上了他,要不然我早在遭受精精兒、牟世傑圍攻之前,已是性命難保了。」當下,將昨晚的遭遇說了一遍,王燕羽道:「克邪不知道這個地方,他一定是徑赴伏牛山的大寨去了。你放心在這裏靜養吧,山寨裏時時有人到這兒來的,我可以叫人將你的消息帶去。」

  楚平原道:「一切多謝前輩費心了。卻不知前輩何以似是預知昨晚之事,救了我的一命?」

  展元修哈哈笑道:「鐵摩勒和我們是平輩,段克邪是鐵摩勒的表弟,和我們也是平輩論交。你怎能稱我『前輩』?我年紀比你大,你不嫌我高攀,你就叫我一聲展大哥吧。」楚平原也是個豪爽的人,推辭不過,只好從命,改口稱他「大哥」。

  展元修道:「昨晚之事,倒真是湊巧得很。待會兒褚老爺子來了,我們再與你細說。你不必多謝我,你倒是應該多謝褚老爺子。你受的創傷委實不輕,多虧了他祕製的金創藥。」楚平原剛想問這「褚老爺子」又是甚麼人,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已在哈哈大笑,走進來了。

  那老人笑道:「小展,你又替我賣膏藥了。」展元修是個年已四十的魁梧大漢,那老人叫慣了他「小展」,在客人面前,也沒改口。王燕羽「噗嗤」一笑,那老人道:「你笑甚麼?你的丈夫在別人面前是大俠,在我眼中仍是小展。」王燕羽道:「我笑的不是這個,我笑你老人家怎的忽地謙虛起來了?你不是常常自誇你的補天膏是金創藥中的極品麼?那就不是小展替你吹牛了。」

  那老人道:「敢情你還不知道呢。說起來還是多虧楚相公的內功深厚。精精兒那把短劍是淬了毒的。我這補天膏雖能止血生肌,兼能拔毒,但要不是楚相公的內功相助藥力,那能這樣快就見效了?」說至此處嘆口氣道:「這精精兒最喜興波作浪,煽風點火,從中取利。當年主公受了他的累,與竇家爭奪綠林盟主,害死無數人,爭到手了,但也給精精兒導入歧途,終於身敗名裂了。如今聽說他又依附新盟主牟世傑,一定不會有甚麼好事。」這老人對精精兒深惡痛絕,卻不知牟世傑的陰沉毒辣,更在精精兒之上。

  楚平原請教姓名,才知道這老人原來就是綠林老盟主王伯通的副手褚遂,展元修的妻子王燕羽則是王伯通的女兒。

  原來展元修夫婦得了鐵摩勒的請柬,來伏牛山參加綠林大會,伏牛山綿延數百里,褚遂住在前山,距離大寨不過兩日路程。展元修夫婦遂提前到來,在他家作客。那男孩子名叫展伯承,是他們的兒子。那女孩子名叫褚葆齡,是褚遂的孫女。褚遂的兒子褚良在伏牛山雄老寨主手下當個大頭目,是以他們褚家也等於大寨的一個密哨,與寨中常通訊息的。

  這兩日褚老頭發現有許多陌生人陸續到來,一面通知山寨,一面暗暗留心。昨晚風雨之中,隱隱聽得廝殺之聲,褚遂本想親去察看,展元修因他年老,替代他去。褚遂怕他不熟山路,叫孫女兒給他帶路,恰巧碰上了楚平原受精精兒與牟世傑的圍攻,展元修伏在懸崖之上,從他們說話中弄清楚了被圍攻的是楚平原之後,遂把他救了上來。

  楚平原知道了他們與鐵摩勒以及山寨的關係之後,大為歡喜,說道:「我雖不是綠林中人,但也是接了鐵摩勒的請柬,前來觀禮的。就不知能不能如期參加了?」褚遂笑道:「你放心,我擔保你不出三天,就可走動。七天之內,恢復如初。一定可以趕得上這個熱鬧。」

  果然到了第三天,楚平原精神已經漸漸恢復,可以扶著拐杖走動了。這日展元修夫婦一早外出,中午時分,楚平原見天色很好,他的精神也好了許多,遂扔了拐杖,到屋外曬曬大陽,試試活動筋骨。門外展伯承、褚葆齡這兩個孩子正在戲耍。

  只聽得啪啪兩聲,天空正有兩隻鳥兒飛過,給褚葆齡用連珠鏢法,以石當鏢,打下來了。楚平原讚道:「好個暗器功夫!」褚葆齡面紅紅地說道:「楚大哥,我這孩子的玩藝教你見笑了。楚大哥,我才真是佩服你的功夫呢。聽說那姓牟的是綠林盟主,你前晚一個人鬥他還加上那個老猢猻,兀是攻多守少,我都看見了。當時真是看得我驚心動魄,又捨不得不看。」楚平原笑道:「你今年幾歲?」

  褚葆齡道:「十六歲了,你問我的年紀幹嘛?」展伯承在旁「噗嗤」笑道:「楚叔叔是想給你說婆家。」褚葆齡作勢揪他道:「小承子,你這人細鬼大的壞東西,胡說八道,看我不撕破你的嘴。」楚平原道:「我比你整整大了十歲呢。你現在已然這麼了得。再過十年,本領一定勝我。」褚葆齡道:「楚大哥,你也和我開玩笑。」楚平原微笑道:「我不是小承子,我這是真話。」

  展伯承似乎有點妒忌,說道:「好啊,楚叔叔都這麼稱讚你,你可該得意了。」褚葆齡笑道:「你要人稱讚,那還不容易?楚大哥?你還沒有見過他的功夫呢,他今年只有十三歲,比我整整小了三歲,功夫可比我強得多呢!我剛才正要向他請教五禽掌法。」楚平原道:「是麼?這倒是我打斷你們的興致了。我也想開開眼界,小兄弟,你就露兩手吧。」展伯承又是得意,又是有點害臊,說道:「楚叔叔,你別聽她胡說。」褚葆齡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學著楚平原的口氣說道:「我這可是真話。你要楚大哥讚你,你可別像個大姑娘那樣忸忸怩怩,推三托四。」

  展伯承有著孩子的好勝心情,給他們兩人一催,終於說道:「好,我就練給楚叔叔瞧瞧,練得不好,楚叔叔你別見笑。」楚平原道:「展家的五禽掌法,天下聞名,一定是好的。」

  展伯承更是得意,故意側了頭想了一想,自言自語道:「怎麼練呢?哦,有了,有了。褚姐姐,你剛才打下鳥兒,好是很好,可惜打下的鳥兒已是死了。我現在捉一隻活的送給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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