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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聶隱娘疑惑不定,尋思:「克邪一向是不大會說話的人,說不定世傑只是為了別的事情離開長安,並非和鐵摩勒決裂?克邪卻誤用了『分道揚鑣』這句成語了。」

  但總是覺得段克邪的神情有異,話意難明,雖然自己給他作了解釋,心中仍是難以釋然。

  這時他們仍是在戰場之中,不過官軍不敢靠近來攻擊他們而已,所以他們一面說話,一面仍是要不時的用兵器來拍打射來的冷箭,眼觀四周,耳聽八方,不敢稍有疏神。史若梅忽道:「方師兄,你怎麼啦?」

  原來有一支箭射到了方辟符跟前,方辟符卻低下了頭,竟似視而不見,幸虧段克邪及時發覺,一記劈空掌將那支冷箭打落了,方辟符抬起頭來,雙眼有點紅潤,滿臉尷尬的說道:「沒甚麼,一顆砂進了我的眼睛。」

  他暗中愛慕師姐,此時方知道師姐的心上另有他人。

  獨孤兄妹和呂家兄妹被一小隊敵人圍住,其中有一部分是官軍,一部分是精精兒的黨羽,為首的那人是精精兒的把弟奚炳達,擅克刀劍,武功委實不弱。獨孤瑩的青鋼劍好幾次險些被他打脫手去。

  段克邪來得最快,沖入包圍圈中,頓時展開快速無倫的劍術,對官軍的兵器則將它削斷,對付精精兒的黨羽,則用劍尖來刺他們的穴道。轉瞬之間,已有七八個人倒在地上。奚炳達是領教過段克邪的厲害的,見他到來,大吃一驚,不敢戀戰,慌忙便逃。史若梅跟在段克邪的背後,殺了進來,雙方會合,史若梅笑道:「瑩姑娘,還認得你的史大哥嗎?」

  獨孤瑩嗔道:「史姐姐,你騙得我好苦!」

  想起自己雌雄莫辨,空惹相思,不禁啞然失笑,滿面通紅。史若梅仍用男子的腔調,行男子之禮,一揖笑道:「姑娘休怪,大哥將來給你賠罪了!」

  獨孤瑩笑得打跌,說道:「不害臊,還想假冒男子嗎?我倒想仍把你當作大哥,只可惜有人不依呢。」

  回過頭來,又對段克邪笑道:「說起來,我也該向你賠罪。只怪我不知道你就是史大哥的未婚夫婿,多有冒犯了。」

  她說慣了口,一不留神,又把「史大哥」三字說了出來,眾人聽得「史大哥的未婚夫婿」這一句話,哈哈大笑。

  段克邪道:「我也該向你們兄妹賠罪。」

  獨孤瑩道:「段小俠,賠罪那是不必了。只望你今後可要好好待我史姐姐。你只能有一個史姑娘,可別要三心二意了。」

  話中暗點前幾日在路上遇見段克邪與史朝英之事,段克邪笑道:「若梅多了你這位妹妹幫她,我那還敢對她不好。」

  呂家兄妹也上來和段克邪見過,獨孤宇故意靠近呂鴻秋,與她並肩而立,笑道:「鴻秋,你和史姑娘的誤會也可以消除了。妹妹,你知不知道,不單是你受了史姑娘的騙,呂家姐姐也曾把史姑娘當作男子呢。」

  獨孤瑩道:「哦,有這樣的事,呂姐姐可還沒有對我說過。」

  呂鴻秋笑道:「日後我再給你說我在金雞嶺所鬧的笑話。史姑娘,你還怪我莽撞麼?」

  獨孤宇是有意作出和呂鴻秋親熱的,段克邪看在眼內,心中疑慮盡消:「原來這獨孤宇也早已有了意中人了。我這幾個月來,胡亂思疑,真是自討苦吃。」

  呂鴻秋對獨孤宇本來也有幾分意思,如今見獨孤宇說話的口氣,顯然已把她當作「自己人」看待,心中也不覺甜絲絲的,又是得意,又是害羞。

  八位男女英雄會合之後,衝殺出來,官軍當者披靡。段克邪眼光一瞥,見衛越和石青陽還在官軍包圍之中,高呼酣鬥,笑道:「和衛老前輩交手的那個軍官是九城司馬杜伏威,衛老前輩大約因他是朝廷大官,故此手下留情。這姓杜的陷害我鐵大哥的好友秦襄,我倒是氣他不過,且待我去給他一點教訓吧。」

  段克邪所料不差,衛越確實是為了杜伏威的身份,是以不敢對他即下殺手。但衛越卻也並非為了本身關係,怕得罪朝廷大官,而是為了丐幫的原故。

  要知丐幫徒眾,四方乞食,遍佈天下,他們雖不願作公門鷹犬,但也決不願無原無故,招惹官府,自討麻煩。例如長安在不久之前,就曾發生過京兆尹藉口長安是萬國觀瞻所在,要將京城流丐盡數驅逐之事,幸得秦襄從中斡旋,方始收回成命。杜伏威是長安的九城司馬(相當於現代的首都警備司令),那次京兆尹(相當於首都市長)要驅逐流丐,就是先取得他的同意的。

  衛越號稱「瘋丐」,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但到了被迫和杜伏威交手之時,他卻不能不顧及丐幫徒眾了,倘若他殺了杜伏威,這個禍就闖得大了,只怕丐幫弟子非但不能在長安立足,其他各地,也會遭遇官府的迫害。杜伏威明知對方手下留情,卻還是不肯退下,反而指揮藤牌軍將衛越、石青陽二人團團圍住。藤牌軍布成方陣,丐幫弟子過來接應的,也都被藤牌軍擋住了。衛越在杜伏威與濮陽侯聯手夾攻之下,屢遇險招。不過,杜濮二人要把衛越拿下,也是妄想。

  在段克邪來到之前,衛越和他們已鬥了數百招,自己是手下留情,對方卻是咄咄逼人,衛越漸漸被惹得心頭火起,「瘋」性發作,正要不顧一切,施展殺手。就在這時,段克邪殺入方陣。

  段克邪毫無顧忌,但也不願多傷性命,見藤牌軍擋著他的去路,那幾面藤牌聯成了一面屏風,兵士則躲在這屏風後面,伸出長矛刺他。他一聲笑道:「我也不傷你們,先把你們的烏龜殼破了再說!」

  寶劍疾揮,力度用得恰到好處,只聽得爆裂之聲不絕於耳,每出一劍,就破了一面藤牌。

  轉瞬間破了幾十面藤牌,丐幫弟子跟在後面,紛紛殺進方陣。藤牌軍失了護身之物,陣腳大亂。衛越喝道:「不許傷害人命,狗若咬人,也只能打斷狗腿!」

  丐幫弟子人人握著一支打狗棒,藤牌軍跑的就不理他,還上來反撲的,就照著腳骨一棒,丐幫最擅於棒法,那些兵士失去了藤牌掩護,給丐幫弟子打得鬼哭神嚎,頓時潰散。

  濮陽侯見段克邪殺到,那裡還敢戀戰,急忙向衛越虛發一掌,轉身便逃。段克邪涮的便是分心一劍,濮陽侯發出了一記劈空掌,他的掌力雖遜于衛越,卻也雄渾非常,段克邪劍尖蕩歪,喝道:「好,我就試試你的混元掌力!」

  劍掌兼施,只聽得「蓬」然一聲,兩人都晃了一晁,但段克邪是劍掌兼施,掌力對消之後,劍招隨即刺到,濮陽侯無法抵禦,他逃得快,段克邪的寶劍更快,劍光過處,已把他的一邊膝蓋削了。

  杜伏威為了維持大將軍的顏面,一時間又未料到濮陽侯竟會舍他而去,單獨逃命。就在濮陽侯轉身逃跑之時,他還在裝模作樣,大呼小叫的向衛越虛劈一刀,衛越受夠了他的氣,給他撩得心頭火起,猛的一聲大喝,一招「妙手摘星」,雙指夾著刀背,已把他的雁翎刀奪了過來。朝天一拋,哈哈大笑,手舞足蹈的叫道:「大將軍,你撿起你的寶刀,再來和老叫化比劃吧!」

  杜伏威嚇得面如土色,再也顧不得大將軍的身份,慌忙逃跑。

  濮陽侯被削了膝蓋,一蹺一拐的仍在忍疼奔逃,此時段克邪若要追上去取他性命,易如反掌,但他一眼望見了杜伏威,心中一動,忽地得了個主意,尋思:「今日脫險,須得借用此人。」

  主意打定,立即舍了濮陽候,飛身疾起,便向杜伏威所逃的方向追去。

  那口寶刀給衛越拋上了半天,這時剛掉下來,杜伏威剛要接那口刀,旁邊忽地竄出一個軍官,飛身一縱,就把那口寶刀先搶到了手中。杜伏威未看清他的面貌,只道他是自己手下軍官,正要叫他拿來,忽覺背後金刃劈風之聲,段克邪的寶劍已經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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