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
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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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公主飛車傳聖旨 將軍贈馬助英豪 班定遠滿面通紅,長槍一挑,親自把那高懸閘門的鐵環挑開,只聽得「轟隆」一聲,千斤閘放了下來,頓時內外隔絕!其他各處守門的將士依樣而行,不消片刻,六道大門,又已重行關閉! 這時場內群雄早已走了十之七八,剩下的十之二三,有一部分是精精兒的黨羽,留在校場之內;有一部分意欲出場,尚未走到門邊;將到門邊正要出去的不過是很小的一部分,雖欲搶門,但寡不敵眾,迅即就被羽林軍逐退,鐵摩勒這幫人還在場邊,救應不及。 空空兒大怒,就要去揪那個太監,羽林軍早已列好陣形,劍戟如林,一重重的將那太監保護得密不透風,擋住了空空兒的去路。鐵摩勒叫道:「空空前輩,不可輕舉妄動。羽林軍也不過奉命而為,何必鬥個兩敗俱傷?」 武維揚已回到他的親軍之中,為了挽回面子,大呼小叫的嚷道:「好呀,你們這班叛賊,竟敢假造聖旨,實是罪不容誅!」空空兒一柄毒匕首飛出,喝道:「武維揚,有膽的你就來!」雙方距離百步開外,武維揚又是在親軍保護之中,暗器本來不易打中他,但空空兒的暗器手法好得出奇,這柄匕首擲上半空,「呼」的一聲落將下來,正好對著武維揚的天靈蓋,武維揚急把雙鉤護著頭頂,只聽得「喀嚓」一聲,左手鉤已斷了一齒,那柄匕首餘力未衰,斜飛出去,「波」的一聲,穿過了他的一個護軍的胸口,刀尖又劃破了另一個護軍的手腕,被匕首洞穿的那個護軍固然是即時身死,只被劃破少許皮肉的那個護軍也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轉眼之間,面目紫黑,七竅流血,眼見是活不成了,武維揚僥倖死裏逃生,嚇得心膽俱裂,連忙後撤,那敢向前。 班定遠令旗揮動,羽林軍以排山倒海之勢向鐵摩勒這幫人壓來。鐵摩勒喝道:「本是弟兄,何苦相迫?」寶劍揮動,轉眼間破了十幾面籐牌,削了幾十支長矛,但他手下留情,用勁恰到好處,破牌削矛,卻沒有傷著一個人。羽林軍都知鐵摩勒的神勇不在秦襄之下,許多軍官也顧念著昔日的情份,於是展開陣勢,在數丈之外,將鐵摩勒這班人團團圍住,卻未有立即衝殺過來。 武維揚一看形勢有利,帶了他那小隊親軍過來督戰,喝令羽林軍放前,空空兒冷笑道:「我們這邊若有一人受傷,我就殺你們一百人!」羽林軍見識過空空兒的本領,知道他不是虛聲恫嚇,一半是由於忌憚空空兒和鐵摩勒,一半也由於鄙視武維揚的為人,竟沒有一個羽林軍依從武維揚的命令。 武維揚空自氣惱,卻也無可奈何。不過,羽林軍雖然不聽他的命令,卻也不敢放鬆包圍。雙方正在僵持不下,忽聽得鳴鑼開道的聲音,有人高聲報道:「長樂公主駕到!」只見中門開處,兩行龍鳳儀仗,擁著一輛宮車,緩緩而來,在儀仗隊的前面,還有一個軍官,騎著一匹高頭大馬,進得場來,便即喝道:「武維揚、班定遠速來見駕!」 長樂公主的鳳鑾突如其來,全場人眾無不驚奇。武維揚心道:「難道公主也想來看比武?卻何以事先毫沒通知?」原來這長樂公主乃是唐玄宗的幼女,肅宗李亨的妹妹。天寶(玄宗年號)年間,天下第一女劍師公孫大娘曾入宮廷教官女練習「劍舞」,長樂公主拜公孫大娘為師,學過一些劍術;安史之亂,玄宗逃難西蜀,長樂公主隨侍,護衛父皇,因之最得玄宗的喜愛。 亂事平定之後,肅宗繼位,給妹妹招了一門駙馬,不幸駙馬早死,長樂公主年輕守寡,一年裏頭,倒有大半年住在宮中,李亨因這個妹妹文武全才,又有見識,因此在公事和私事上,也常常聽她的意見。唐代公主弄權,幾乎成了傳統習慣(例如武則天之女太平公主,就曾把持朝政多年。)這長樂公主雖然不似她的長輩太平公主之愛弄權,但她在宮中的潛勢力,文武大臣也都是知道的。武維揚、杜伏威等人,平日就唯恐巴結她不及。 鐵摩勒比別人更覺意外,一幕往事,驀地從他心頭翻起,十多年前,他做御前侍衛的時候,頗得長樂公主垂青,後來逃避安史之亂,護駕西行,他又奉命作長樂公主的扈從,兩人更是朝夕相處,公主將他當作心腹知己,鐵摩勒性情豪爽,也不拘痕跡,把公主當作友人。若不是馬嵬驛之變,鐵摩勒涉嫌「倡亂」,唐玄宗幾乎就要將鐵摩勒招為駙馬了。 鐵摩勒暗自尋思:「難道公主是為我來的?」心念未已,只見武維揚、班定遠二人已走到鳳鑾之前,雙雙跪下,通名接駕。官車繡簾揭開,果然是長樂公主。 長樂公主第一句話就說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為何不遵從聖旨?」武班二人莫名其妙,問道:「是那道聖旨?」長樂公主道:「聖旨說的是比武場中,不許胡亂捕人,你們卻何以妄動刀兵?那道聖旨是皇上叫空空兒帶來的,難道還未曾向你們宣讀嗎?」武維揚大驚道:「那道聖旨是真的麼?」長樂公主斥道:「大膽奴才,皇上的御筆金章還有假的麼,掌嘴!」 武維揚滿腹疑團,明知是假,卻怎敢再問長樂公主?心裏想道:「我剛才為了顧全性命,按了空空兒的假聖旨,本來少不了要受降職罰俸的處分,卻想不到有長樂公主出頭,竟然以假當真,不管她是有何因由,這卻是便宜了我。皇上除非也罰長樂公主,否則決不能單獨罰我。我但求能夠保全祿位,這幾記耳光,又算得了什麼?」想至此處,反而心花怒放,心甘情願的左右開弓,噼噼啪啪的打了自己十幾記耳光。 空空兒又是詫異,又是好笑,心道:「這可真是妙得緊啊!我空空兒撒下這樣的瀰天大謊,竟然有個公主來給我圓謊。哈哈,她說什麼『金章御筆』,『金章』倒是不假,這『御筆』麼,長樂公主敢情也未知道是我找街邊一個寫信老兒寫的。」 班定遠較為沉著,大著膽子說道:「啟稟公主,適才王公公也來傳過聖旨,他如今還在場中,公主要不要問一問他?」他不敢說誰真誰假,但透露出的口氣,已是說明兩個「聖旨」內容不同。 那太監莫名其妙,戰戰兢兢的走過來說道:「奴才、奴才所接的聖旨,似乎,似乎有點不同。」長樂公主道:「怎樣不同?」太監道:「聖上的主意沒有變更,仍是要武維揚執行原來的聖旨,那,那,那空空兒的——」他要待和盤托出,但長樂公主已說過空空兒的「聖旨」是真,他明知是假,但怕長樂公主又要他掌嘴,吶吶不敢出口。長樂公主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即說道:「把你的聖旨拿給我看!」那太監吃了一驚,說道:「這是皇上親口對我說的,並無御筆親書。」 原來李亨給空空兒嚇得暈了過去,待到宮娥太監將他救醒。才發覺失了圖章。勃然大怒,立即便吩咐太監總管,趕來傳旨。一來他因為剛剛醒轉,心神未定,那有工夫構思,親寫詔書,事情緊急,也來不及召喚翰林院的學士給他起草,二來他的玉璽一時間也來不及去取,圖章又已失去,聖旨上若無「御寶」,那就反不如叫人口傳了,這王公公是太監總管,武班二人都是認得的,因此才叫他來。 長樂公主冷笑道:「哼,你說了半天聖旨,原來卻並無御筆親書。你捏造聖旨,分明是受奸人指使,唯恐天下不亂,敗壞朝廷信譽,朝廷要招賢納士,你卻要朝廷失信於天下英雄!」一大串罪名加下來,嚇得那太監總管面如土色,連忙叫道:「公主,冤——」「冤枉」二字剛吐出一半,長樂公主已是喝道:「把他拿下,回宮再審!」說時遲,那時快,公主身邊的那個軍官已是把那王公公一把抓著,信手點了他的穴道,教他可也說不出話來。 段克邪道:「咦,這軍官的點穴手法倒是很不錯呢!」空空兒笑道:「只可憐這位太監總管卻是無辜受罪了。」只見那軍官已把太監總管擲入囚車,迅即關了車門。他點穴的手法十分敏捷,周圍的羽林軍軍官都不是長於此道之人,竟沒一個看得出來。還以為是那太監嚇得暈過去了,所以說不出話。 班定遠高聲叫道:「羽林軍退下,把大門打開!」羽林軍本來不願與鐵摩勒為敵,得此命令,皆大歡喜,立即解圍。有幾個與鐵摩勒相好的軍官,還向他遙遙致意,舉手招呼。鐵摩勒吁了口氣,想不到這場險難,竟是如此出乎意外的度過了,不由得對那輛宮車怔怔的出了神。 忽見那軍官走了過來,說道:「那位是鐵摩勒,公主請你過去問話。」鐵摩勒定了定神,驀地心頭一動:「咦。這軍官怎的似曾相識?聲音也似熟人?」鐵摩勒從前做御前侍衛的時候,相識的軍官本來不少,但想來想去,卻想不起這人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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