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
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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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隱娘笑道:「你們多談一會,我和方師弟給你們開路,不必你們分心作戰。」史若梅雖說不提舊事,她心上畢竟還有個疙瘩,不切不覺的就問道:「你那位史姑娘呢,怎麼不見她了?」段克邪道:「你問這小妖女麼?她害摩勒大哥不成,已跟人跑了!」史若梅大為奇怪,道:「跟甚麼人跑了?」 聶隱娘就在他的前面,段克邪不想說出牟世傑的名字,又怕史若梅見疑,衝口便道:「梅妹,我和這小妖女從無半點曖昧,我可以發誓,若是——」史若梅的一張俏臉,紅得像熟透了的柿子,連忙就攔住他的話道:「我管你和她有沒有曖昧?你胡亂發甚麼誓?別惹人笑話啦!」後面這句,她在段克邪耳邊輕輕的說,雖是嬌嗔作態,但這語氣神情,段克邪再笨,也已知道她是相信了自己,故而不許他發誓了。史若梅又道:「我只問你她跟甚麼人走了,你怎的答非所問?」 這時聶隱娘正發出一枚暗器,將前面一個軍官打落馬下,段克邪輕輕「噓」了一聲,說道:「說來話長,待脫險之後,我再單獨說與你聽。」史若梅頗覺奇怪:「這和聶姐姐有什相干?瞧他的神氣卻似不想給聶姐姐知道?嗯,是了,他臉皮太嫩,想是他還有一些體己話兒要和我說,他不知我和聶姐姐比同胞姐妹還親,甚麼話都可以對她說的。他在聶姐姐跟前卻害了羞了。」聶隱娘打落了那個軍官,回頭一笑,說道:「你們儘管說吧,我不聽就是。」 史若梅笑道:「真想不到你會將那位史姑娘罵作妖女,你們不是一路同行同宿的嗎?」這一回輪到段克邪面紅直透耳根,舉起手來,又要發誓,史若梅忽地格格一笑,將他的手拉了下來,說道:「你現在明白了吧,未明真相之前,怎可以胡亂思疑?我只說你一句,你就窘成這個樣子!你想想看,你和那小妖女這樣親熱,在旁人眼中看來又怎麼樣?不錯,你是正人君子,但除了你,就再也沒有正人君子了麼?」 這番說話,史若梅是微帶嬌嗔,柔聲道出,段克邪聽了,卻如受了當頭棒喝!但這當頭一棒,正打消了他心上的疑雲。這番話話中有話,段克邪再笨也聽得出來:「我只道她另有心上之人,和那獨孤宇已成愛侶、卻原來是我的瞎猜疑!不錯,我和史朝英的形跡不是比他們更顯得可疑麼?我只知為自己辯解,卻不知自己也錯怪了她!」頓時心裏甜絲絲的,又是慚愧,又是歡喜,不知不覺的就抓起史若梅的玉手,低聲說道:「都是我的不好,我冤枉了你。」史若梅道:「不,我也不對,我不應該故意氣你。」雙方的說話。只是稍為改動了一些字眼,剛才都已說過了。但這次重說,又添了新的內容,彼此消了疑團,更是心心相印了。 聶隱娘回頭笑道:「你們怎麼老是向對方認錯,我聽著都覺得有點臊了。」史若梅嗔道:「你說過不聽,卻又偷聽。好,我們的話已經說完了,你有事要問克邪就快問吧。」將段克邪推上兩步,笑道:「聶姐姐,你別害臊,問啊!」聶隱娘早已想向段克邪打聽牟世傑的消息,被史若梅這麼一說,「牟世傑」三字到了口邊,一時間又不敢說出來,拐個彎兒問道:「對了,克邪,我正想問你,你是和鐵摩勒同來的麼?」 段克邪道:「不錯,鐵大哥正在那邊和羊牧勞惡鬥。咱們快去和他會合吧。」聶隱娘道:「同來的還有誰啊?」段克邪道:「還有金劍青囊杜百英叔叔。糟糕,我只知道跟著鐵大哥,卻沒有留心他,不知他是否陷入重圍了?隱娘姐姐,你看該先去找誰?」史若梅「噗嗤」一笑,說道:「克邪,你真是個傻瓜!聶姐姐要問的,不是你的鐵大哥,也不是你的杜叔叔,還有個人,你怎麼忘了?」 段克邪道:「誰呀!」史若梅戮了他額角一下,說道:「我給你氣死了,他——」忽地停口,笑道:「也好,聶姐姐不問,你就不說!」聶隱娘性情較為爽朗,此時她也按捺不住了,便大大方方的說道:「我想打聽一位朋友,這有甚麼值得大驚小怪。牟世傑呢,他來了沒有?」段克邪其實早已料到她有此一問,心裏不禁為她酸痛,只好吞吞吐吐的說道:「牟、牟世傑麼,他沒有來。」聶隱娘道:「他沒有來?但我聽說他早已到了長安了。」段克邪道:「他昨晚離開了。」 聶隱娘大為奇怪:「世傑應該是和鐵摩勒一同進退的,何以單獨離開?」她比較老練,人也聰明,頓時察覺段克邪神色不對,更是起疑,顧不得害臊,連忙便問:「克邪,你不必瞞我,是不是他出了甚麼事了?」段克邪道:「他沒有甚麼意外,身上毫髮無傷。不過——」聶隱娘道:「不過甚麼?」 段克邪道:「他身上沒有受傷,不過,不過,他已是和我們分道揚鑣了!」聶隱娘面色一變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段克邪道:「我和鐵大哥到了這裏,他則和另外的人到了另外的地方了,咦,你瞧,那不是獨孤兄妹嗎?咱們先給他們解圍再說。聶姐姐,事情我總是要和你詳細說的,可不必忙在此時。」聶隱娘疑惑不定,尋思:「克邪一向是不大會說話的人,說不定世傑只是為了別的事情離開長安,並非和鐵摩勒決裂?克邪卻誤用了『分道揚鑣』這句成語了。」但總是覺得段克邪的神情有異,話意難明,雖然自己給他作了解釋,心中仍是難以釋然。 這時他們仍是在戰場之中,不過官軍不敢靠近來攻擊他們而已,所以他們一面說話,一面仍是要不時的用兵器來拍打射來的冷箭,眼觀四周,耳聽八方,不敢稍有疏神。史若梅忽道:「方師兄,你怎麼啦?」原來有一支箭射到了方辟符跟前,方辟符卻低下了頭,竟似視而不見,幸虧段克邪及時發覺,一記劈空掌將那支冷箭打落了,方辟符抬起頭來,雙眼有點紅潤,滿臉尷尬的說道:「沒甚麼,一顆砂進了我的眼睛。」他暗中愛慕師姐,此時方知道師姐的心上另有他人。 獨孤兄妹和呂家兄妹被一小隊敵人圍住,其中有一部分是官軍,一部分是精精兒的黨羽,為首的那人是精精兒的把弟奚炳達,擅剋刀劍,武功委實不弱。獨孤瑩的青鋼劍好幾次險些被他打脫手去。 段克邪來得最快,衝入包圍圈中,頓時展開快速無倫的劍術,對官軍的兵器則將它削斷,對付精精兒的黨羽,則用劍尖來刺他們的穴道。轉瞬之間,已有七八個人倒在地上。奚炳達是領教過段克邪的厲害的,見他到來,大吃一驚,不敢戀戰,慌忙便逃。史若梅跟在段克邪的背後,殺了進來,雙方會合,史若梅笑道:「瑩姑娘,還認得你的史大哥嗎?」 獨孤瑩嗔道:「史姐姐,你騙得我好苦!」想起自己雌雄莫辨,空惹相思,不禁啞然失笑,滿面通紅。史若梅仍用男子的腔調,行男子之禮,一揖笑道:「姑娘休怪,大哥將來給你賠罪了!」獨孤瑩笑得打跌,說道:「不害臊,還想假冒男子嗎?我倒想仍把你當作大哥,只可惜有人不依呢。」回過頭來,又對段克邪笑道:「說起來,我也該向你賠罪。只怪我不知道你就是史大哥的未婚夫婿,多有冒犯了。」她說慣了口,一不留神,又把「史大哥」三字說了出來,眾人聽得「史大哥的未婚夫婿」這一句話,哈哈大笑。 段克邪道:「我也該向你們兄妹賠罪。」獨孤瑩道:「段小俠,賠罪那是不必了。只望你今後可要好好待我史姐姐。你只能有一個史姑娘,可別要三心二意了。」話中暗點前幾日在路上遇見段克邪與史朝英之事,段克邪笑道:「若梅多了你這位妹妹幫她,我那還敢對她不好。」 呂家兄妹也上來和段克邪見過,獨孤宇故意靠近呂鴻秋,與她並肩而立,笑道:「鴻秋,你和史姑娘的誤會也可以消除了。妹妹,你知不知道,不單是你受了史姑娘的騙,呂家姐姐也曾把史姑娘當作男子呢。」獨孤瑩道:「哦,有這樣的事,呂姐姐可還沒有對我說過。」呂鴻秋笑道:「日後我再給你說我在金雞嶺所鬧的笑話。史姑娘,你還怪我莽撞麼?」獨孤宇是有意作出和呂鴻秋親熱的,段克邪看在眼內,心中疑慮盡消:「原來這獨孤宇也早已有了意中人了。我這幾個月來,胡亂思疑,真是自討苦吃。」呂鴻秋對獨孤宇本來也有幾分意思,如今見獨孤宇說話的口氣,顯然已把她當作「自己人」看待,心中也不覺甜絲絲的,又是得意,又是害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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