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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聶隱娘說道:「奇怪,你幾時見過呂鴻春的?他剛才卻沒有說起,而且還一再的問你呢。」

  史若梅笑道:「我見過他,他卻不知道是我。這件事很有趣,過一會我再和你說。你先說,他問了關於我的一些甚麼?」

  聶隱娘笑道:「他也在為段克邪訪查你的下落,鐵摩勒和牟世傑也非常關心。我本來想找你出來的──」史若梅道:「我才不高興見他呢。」

  聶隱娘笑道:「我就是知道你的脾氣,想到了你不高興見他,所以終於沒提。」

  史若梅忽道:「他可知道我是今天剛到的麼?」

  聶隱娘道:「這個我倒沒有提起。我和他不過是第一次見面,他查問你的下落,我就告訴他,你在這兒,別的可沒有多說。」

  史若梅笑道:「還好,要是他知道我今天才到,說不定他就會起了疑心,我的真相也要給他戳破了。」

  聶隱娘詫道:「你弄的甚麼玄虛?有甚麼真相怕給他戳破?」

  史若梅笑道:「女扮男裝的真相呀。不久之前,我才見過這呂鴻春的。」

  當下史若梅將別後的情形一一告訴了聶隱娘,怎樣在路上遭遇官軍受了箭傷,怎樣結識了獨孤宇,在他家中養傷,以及呂鴻春到來拜訪獨孤宇,她也陪同見客等等情事都一五一十的說了。「我捏了一個史正道的假名,冒充是金雞嶺的好漢。那知呂鴻春在來訪獨孤宇之前,剛剛是和鐵摩勒會過面的。他大約是聽出我話中頗有破綻,屢次旁敲側擊,幸虧獨孤宇的妹子對我深信不疑,無意之中替我掩飾過去了。要是他知道我今天才到你這裡,說不定他就會聯想起那『史正道』來,識破了是同一個人了。」

  聶隱娘皺了皺眉頭,說道:「你這件事可做得有點不妙,瞞著呂鴻春那倒還沒有甚麼,但你也打算瞞住段克邪麼?」

  史若梅道:「段克邪早已知道了,就在呂鴻春走了之後,那個晚上,段克邪也到了獨孤宇的家中,和我見了面了。」

  聶隱娘籲了口氣,說道:「這就好了,克邪是明白人,你將真相都告訴了他,想來他也不會疑心你的。你們已言歸於好了?」

  史若梅道:「一點也不好,他給我氣走了。當時我對他也還是怒氣未消,所以甚麼也沒有和他說。」

  聶隱娘聽她講了那晚與段克邪相會的情形,下禁頓足說道:「唉,你怎麼可以這樣任性?」

  史若梅忸怩說道:「我現在已經知道錯了,要是我見得著他,我也願意向他賠個不是的,就不知他在那兒。姐姐,你可以給我出個主意嗎,最好是找著了他,你先和他去說。」

  聶隱娘笑道:「你倒打得如意算盤,這樣就可以省得你向他求饒了。不過,你已把這事情弄糟了,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得了呢!」

  史若梅不知不覺又發出了小姐脾氣,說道:「我是任性了些,可是他也曾屢次不問情由,辱駡過我,說起來大家都是有錯。倘若你和他說了好話,他還是不肯理我,那我也不希罕他了。」

  聶隱娘苦笑道:「話可不是這麼說。嗯,有一件事我可要先問問你,獨孤宇可對你起過疑心麼?」

  史若梅道:「疑心甚麼?疑心我是個女子麼?」

  聶隱娘道:「你在他家裡住了將近半個月,那獨孤宇也是常在江湖走動的人,閱歷頗豐,你們朝夕見面,難道他就沒有看出一點破綻?」

  史若梅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喬裝打扮的本領,雖然不及你的精妙,但瞞過他們兄妹,卻是綽綽有餘。我非但沒給他們看出破綻,那位獨孤姑娘還為我害了相思,把我當作他的如意郎君呢。」

  當下將獨孤瑩對她情意綿綿的神態,加油添醬,描繪給聶隱娘聽。聽得聶隱娘也忍俊不禁,笑個不休。

  笑了一會,聶隱娘道:「你未免太缺德了,這豈不害苦了人家的姑娘?」

  史若梅道:「遲早我會對她說的。但那時我卻要作弄呂鴻春一下,呂鴻春正要向她求婚哪。」

  聶隱娘道:「那豈不很好,你卻為何要作弄他們?」

  史若梅道:「我不高興呂鴻春的妹妹,我正是為了喜歡獨孤瑩,所以不願她有那麼一個小姑。」

  聶隱娘搖了搖頭,迭聲說道:「胡鬧,胡鬧,她嫁的是呂鴻春,又不是嫁他的妹子,即使將來姑嫂不和,這又關你甚麼事了?何況那呂鴻秋只是脾氣大一點,也並非壞人呢。」

  史若梅笑道:「你不用責備我,後來我也知道錯了。我剛才不是對你說了麼,遲早我會向獨孤瑩說明白的。只是目前時機未到。」

  聶隱娘自幼與她相處,熟悉她的性情,笑道:「你所等待的時機,明白的說,那就是要等到你與克邪言歸於好之後,免得過早露出女兒身份,那獨孤宇只怕又要對你起意了。」

  史若梅笑了一笑,說道:「我的心思都瞞不過你,所以我要急著回來,向你求救了。」

  聶隱娘正色說道:「獨孤宇沒看出你的破綻,沒對你糾纏,那還好一些。可是段克邪卻一定起了疑心了,你可想到了這一層嗎?」

  史若梅陡然一震,說道:「你是說他會疑心我,我──」聶隱娘道:「不錯,疑心你與獨孤宇已有不尋常的交情。」

  史若梅嗔道:「豈有此理,要是他當真這麼想,那就是自己心邪。」

  聶隱娘笑道:「這怎能怪克邪,設使是我,我也會起疑的。你要知道獨孤宇也是我輩中人,他的身份可不是田伯伯那寶貝兒子可比呢。」

  史若梅道:「你還說呢,以前田伯伯要迫我過門做他媳婦,克邪不也因此大發脾氣,辱駡過我嗎?好,他這次要是因此生氣,就讓他氣一氣也好。」

  聶隱娘搖頭道:「你當真要存心氣氣他麼?那麼,我可就不能管你們的閒事了。」

  史若梅涎著臉道:「我看他那天離開我,樣子倒很、很傷心的,所以,所以我的氣也就消了一大半了。」

  聶隱娘學著她的口氣道:「所以,所以你也就要求我給你們做和事佬了。」

  史若梅格格嬌笑,伏在聶隱娘身上,輕聲說道:「誰叫你是我的姐姐呢?我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一個親人了,不求你求誰?」

  聶隱娘道:「聽你說得怪傷心的,這閒事我不想管也得管了。好吧,起來吧。」

  她替史若梅輕輕理好蓬鬆的雲鬢,接著說道:「秦襄這個月中要在長安召開英雄大會,這事情你是知道的了。依我看克邪多半是會去趁這個熱鬧的,就是他不去,我們也一定可以在這兒碰到他的朋友,打聽他的消息。」

  史若梅道:「你是說咱們也去?可是我和官軍打過仗呢。雖說秦襄有過在大會期中,不查究與會之人過去身份的公告,但究竟是有點顧慮。何況咱們又是女子,縱然女扮男裝,在那龍蛇混雜的地方,也總是有些兒不便。」

  聶隱娘笑道:「你不必諸多顧慮,這些我替你想過了。我給你作保鏢。我爹爹現在到魏博去了,我可以偷用他的印信,蓋在空白的文書上,咱們就冒充他手下的軍官,到長安去辦差事,誰敢查究咱們。我爹爹在長安有一座別墅,咱們也根本不用住在客店。和那些江湖人物隔得遠遠的,還怕甚麼?」

  史若梅喜道:「這可是再好不過了。」

  聶隱娘又道:「倘若見了克邪,我會好好和他說的。我和呂家兄妹也有點交情,你不方便對獨孤瑩說的,我也可以和呂鴻秋說去,讓他轉告獨孤瑩。這麼一來,雖然戳破你的真相,但也就替你把結子解開了。」

  史若梅更是高興,說道:「這就一發多謝你了。」

  聶隱娘道:「你可知道我爹爹為甚麼去魏博嗎?」

  史若梅道:「我怎能知道?」

  聶隱娘道:「就是為你的事情去的。田伯伯被你盜了床頭的金盒,嚇破了膽,如今不但答應退親,還答應從此不再覬覦潞州,願意和你的義父重修盟好了。我爹爹前往魏博見田伯伯,就是給他們兩家做調人的。嗯,若梅妹妹,你的本領可不小啊,這夜盜金盒的故事,將來定可成為千秋佳話。」

  史若梅笑道:「你別給我臉上貼金啦,說到本領,我怎也強不過你。你剛才使的那套『飛花逐蝶』的劍法,我就羡慕得很,我學了這許多年,始終是使得不純熟。姐姐,小時候你常常指點我,現在我又要求你指點了。」

  史若梅聽了許多好消息,心境開朗,又見天色尚早,一時興起,便拔劍出鞘,到場中練那套「飛花逐蝶」的劍法,請聶隱娘指點。練了十多個招式,忽聽得有人嚷道:「好劍法!」

  史若梅愕然收劍,只見園子裡忽然多了一個人,正是在酒樓上見過面的那個鄉下少年。正是:

  有心到此求佳耦,豈是尋常田舍郎。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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