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
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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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宇笑道:「我和羽林軍交過手,雖然當時是蒙了臉孔,但也難保不會有人認出來。」呂鴻春道:「秦襄的江湖朋友很多,他也知道江湖朋友的忌避,聽說他這個英雄大會,已有明文宣佈,參加者以往做過甚麼,即使曾與朝廷作對,也概不追究。只是不許在長安鬧事便成。在大會中比武獲勝者,做不做官,他也不勉強,得勝的前五名,他還準備每人送一柄刀,一匹名馬。小弟倒不希罕這些東西,只是去開開眼界也是好的。」聽他言下之意,實是很想慫恿獨孤兄妹參加,獨孤宇微微一笑,說道:「到時候再說吧。」呂鴻春似是有點失望,抬頭看看天色,笑道:「不知不覺又談了這麼些時候,這回可真要走了。」獨孤宇知他有事在身,不便強留,只好端茶送客。 呂鴻春走後,獨孤瑩道:「哥哥,你真的有意思去長安參加這英雄會嗎?」獨孤宇道:「你呢?」獨孤瑩道:「我是很想去開開眼界的,唉,可惜——」獨孤宇道:「可惜甚麼?」獨孤瑩道:「可惜史大哥不方便去,我,我也不想去了。去參加這種盛會,多幾個伴兒才好。」史若梅笑道:「呂鴻春不是約你們同去嗎?」獨孤瑩道:「我和他又不相熟,我不高興和他同去。」獨孤宇笑道:「史大哥不去你也不去。那麼,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兄妹二人和史若梅又閒談了一會,才各自回房歇息。 史若梅獨處房中,卻是心事如麻。她倒不是為了參加英雄大會而煩惱,而是為了想起段克邪。 她想起了與段克邪的幾次相逢,幾番誤會,不覺悵悵惘惘,暗自思量:「我與他若是無緣,卻為何上天安排我與他同日出生,一出生就定下了夫妻名份?若是有緣,卻又為何每次相逢,總是惹出一場煩惱?」「他對我究竟是否有點兒真心相愛?或者僅僅是為了父母之命,不敢有違?」「若說他對我無心,他聽得我許配田家,就不該氣成那個樣子?但若說對我有心,他又不該在我離開薛家,表明心跡之後,每次見面,還是對我冷語冷言!」「呂鴻春帶來的消息,說他現在還在找我,這回是真的還是假的?他與那呂鴻春的妹子,究竟是男女之愛或僅僅是朋友之情?」「嗯,還是算了吧,你給他辱罵得還不夠嗎?管他是甚麼英雄豪傑,他這樣對你,你豈能便對他低首下心?」 史若梅越是思量,越是煩惱,越是想在心中抹去段克邪的影子,卻越是擺脫不開。不知不覺到了三更時分,兀是心事如麻,毫無半點睡意。 這間房子的後窗正對著花園,從窗子望出去,只見月色溶溶,荷塘如鏡,花木正石,在矇矓的月色之中,宛如蒙上了一層薄霧輕綃,更顯得景色幽美,惹人遐思。園中一角,小樓中燈光隱現,那是獨孤瑩所住的樓房。「原來她也還未曾睡覺。」史若梅又不禁想起了獨孤瑩來,想起她對自己的一番情意,不覺暗暗好笑:「獨孤姑娘的人品武功,才華見識,都是上上之選,可惜我生來是女兒身,卻無福消受美人恩了。」「他兄妹二人對我雖好,我總不能在她家中長住下去,嗯,現在我的箭傷已完全好了,我也應該走了。」 史若梅本想悄悄出走,臨行時給獨孤瑩留下一封書信,說明真相,但想起獨孤瑩對她的殷殷情意,這樣離開又似乎不近人情。經過了這許多日子的相處,她對獨孤瑩也實在捨不得離開。史若梅想了一會,忽地起了個頑皮的主意:「不如我就在此刻,趁她未曾入睡,就到她的房裏去看她。她見我半夜三更到來,一定會嚇一大跳,哈,待她發怒之時,我再對她說明真相。哈,那時她不知是失望,還是喜歡?」她想像獨孤瑩明白真相之後的尷尬神情,越想越是得意,於是立即披衣而起,決定不留書信,獨訪香閨。 史若梅踏著月色,分花拂柳,向那角紅樓走去,漸行漸近,忽見碧紗窗上,現出兩個人影,一男一女,那男的正是獨孤瑩的哥哥——獨孤宇。史若梅心裏想道:「原來是他們兄妹二人還在談話,怪不得她未曾入睡,我倒是不方便闖進去了。」 史若梅正想離開,忽聽得房中獨孤宇的聲音說道:「妹妹,這是你的終身大事,你可得仔細考慮才好。」史若梅聽了這句話,心中暗暗好笑,想聽聽他們兄妹再說些甚麼,一時間又不想離開了。 獨孤瑩默不作聲。過了半晌,只聽得獨孤宇又道:「按說呂家和咱們門當戶對,呂鴻春的人品武功又都是你我所深知的,你和他相配,也不算辱沒了你。」史若梅聽了這話,大出意外,暗自想道:「原來不是說我,他哥哥要將她許配呂鴻春,這正好呀,恰恰給我解開了難題了。只可惜呂鴻春雖然還算不錯,他的妹妹可是個難於相處的人。獨孤姐姐若然嫁過呂家,只怕要受小姑的氣。」 心念未已,只聽得獨孤瑩已在問道:「怎麼,那呂鴻春今日來到咱家,竟是親自來求親的嗎?」獨孤宇笑道:「雖非求親,卻是相親來的!」獨孤瑩似乎有點著惱,嗔道:「事先又未說過,冒冒昧昧地跑來相親,這算甚麼?早知道,我根本就不會出來了。」 獨孤宇道:「不,事先是說過的,不過我還未告訴你罷了。我上次出門,碰到瘋丐衛越,這位老前輩一向愛管閒事,拉著我問長問短,還問起了你。他說咱們是兄妹雙俠,呂家也是兄妹雙俠,倘若結成姻緣,那豈不是武林佳話?」獨孤瑩嗔道:「呂鴻春有個妹子,你將她討過來吧。」獨孤宇面上一紅,原來瘋丐衛趙當時確是這樣提議,想他們兩家兄妹互配良緣的。獨孤宇有點不好意思,尷尬說道:「現在是說你的婚事,你扯到我身上做甚麼?」 獨孤宇接著說道:「他說:『你們若是有意思的話,我就去找呂鴻春,叫他到你家裏來,讓你的妹妹一見。』這位老前輩一向瘋瘋癲癲,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開玩笑還是正經。當時我就答道:『呂家雙俠,晚輩是聞名已久,若得相會,何幸如之。但婚姻大事,非同兒戲,晚輩可不敢替妹妹作主,呂大俠若肯光臨寒舍,晚輩自當以禮相待,至於婚姻之事,那恐怕要等他們相熟之後再說了。』」獨孤瑩吁了口氣,說道:「對呀,你這番話說得倒還得體。」 獨孤宇道:「我只道這老前輩是一時戲言,並不怎樣放在心上。回來之後,又忙著為史大哥治傷,因而也就忘了與你提及。想不到呂鴻春今日果然來了,在你未出來之前,他已經三番兩次的問起你,他本來是個豪爽的人,但在問起你的時候,卻總是閃閃縮縮,欲吐還茹,瞧他這副靦腆的神情。我已經瞧料了幾分啦。看來瘋丐衛越是早已和他說過了,他今日當真是為了相親來的。妹妹,你可曾留意他對你老是偷看嗎?」 獨孤瑩道:「我就是討厭他的眼光。」獨孤宇笑道:「我知道有一個人你不討厭,你還巴不得他親近你呢。」獨孤瑩嗔道:「史大哥是在病中,他是你帶來的客人,我替你照料,你不感激我也還罷了,倒來將我取笑。」獨孤宇笑道:「恐怕你還要更感激我呢。妹妹,你的心事我還看不出來嗎?說也奇怪,史大哥與我落落難合,與你卻一見投緣,唉,或許這也是天意。不過,不過——」獨孤瑩本來低下了頭,這時忽地抬起頭來問道:「不過甚麼?」 獨孤宇緩緩說道:「史大哥雖然也不錯,不過卻是來歷不明。呂家的底細咱們卻是知道的。」獨孤瑩道:「甚麼來歷不明?他的身世早已對我說過了。」獨孤宇道:「我總是有點疑心。」獨孤瑩惱道:「你就是大多疑心,我相信他的話。」 獨孤宇鄭重說道:「妹妹,婚姻之事,非同小可。你拿定了主意,說與我知,我好回覆人家。」獨孤瑩道:「好,你就回覆人家吧,就說、就說——」獨孤宇道:「就說甚麼?」獨孤瑩滿面飛紅,忽地一口氣說出來道:「就說我已經許配了人家,那呂家恰恰來遲了一步了。」 獨孤宇怔了一怔,低聲問道:「你與史大哥已經私訂終身了?」獨孤瑩道:「唉,哥哥,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這是一個藉口,好回絕呂家呀。」獨孤宇正色說道:「妹妹,你說是藉口,我看你心中是早就願意嫁給史大哥的了,只差還沒有一個媒人。好,我再問你,你可曾深思熟慮過了?你認為史大哥是比呂鴻春更可靠,更勝三分?」 獨孤瑩鼓起勇氣,毅然說道:「史大哥的文才武藝都出色當行,未必就弱過呂鴻春?退一步說,縱使是有所不如吧,我和他已是彼此熟悉,情性相投,任那呂鴻春比他再強十倍,我,我——」獨孤宇笑道:「你也是寧願選史大哥的了。」獨孤瑩低頭不語,索性給他來個默認。 獨孤宇忽道:「你怎知道史大哥的武藝高強?啊,你們日間一同出來見客的時候,都帶有佩劍,是不是你們已在花園中比過了?」獨孤瑩道:「不錯,你只知他的劍法超妙,卻還未知道他的師承呢,他的劍法是妙慧神尼的嫡傳劍法!」獨孤瑩講到史若梅的劍法,說得眉飛色舞,將史若梅所用的一招一式比劃出來,讚不絕口。獨孤宇留神傾聽,時不時發出「哦,哦,嗯,嗯」的詫異之聲。 獨孤宇道:「妙慧神尼的劍法會傳給一個男子,這倒真是意想不到的奇事!」獨孤瑩道:「是他表姐聶隱娘私下裏教會他的。」當下將史若梅亂捏的謊言向她哥哥複述了一遍。獨孤宇臉上的詫異神情越來越明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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