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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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若梅甚是歡喜,一再向他道謝,心裏暗自想道:「這人很好,只不知是甚麼路道?年紀也似乎比我大不了多少,卻是樣樣在行,百寶囊中,樣樣齊備。」獨孤宇道:「出門人患難扶持,理所應該,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我還覺得慚愧呢!」史若梅詫道:「慚愧甚麼?」獨孤宇道:「不問可知,這當然是郝鵬這夥人幹的勾當了。我昨晚已看出他對史兄存有壞意,但我卻只防範他對史兄暗算,卻未防他們對你的坐騎也下了毒手。」史若梅道:「江湖上的鬼蜮伎倆,原是防不勝防。」 史若梅對獨孤宇的身份有所懷疑,獨孤宇也是一樣,他治好了馬傷之後,不禁問道:「這匹馬似乎是康居名種,不知對否?」史若梅道:「大約是吧?我對相馬之術,很是外行。」獨狐宇道:「史兄在那兒買的?這種名馬,在中原很是少見。」史若梅訥訥說道:「是一位朋友送的。」她不慣說謊,說得很不自然。獨孤宇想道:「肯送這樣駿馬的朋友,當然交情極不尋常的了。對這匹馬的來歷好處,照理是應該講的。何以此人連這匹馬是否康居名種都不知道?」 他和史若梅究竟乃是初交,不便盤問,但一看就知史若梅是個初出道的雛兒,決非壞人,想道:「只看他剛才將金豆都掏出來,就足見他是個毫無心機、坦率可喜的人了。他不願意說的事情,我何必多問。」 史若梅道:「多謝兄台大恩,容後圖報。」正待拱手道別,獨孤宇忽道:「史兄上那兒?」史若梅道:「我、我沒有一定去處。」獨孤宇道:「有甚麼要事在身麼?」史若梅道:「也沒有。」獨孤宇道:「既然如此,寒舍離此不遠,騎著馬去,只有半日路程,不知史兄可肯賞面,到寒舍盤桓幾日?」 史若梅吃了一驚,訥訥說道:「這個,這個——請恕小弟有違好意,只能心領了。」獨孤宇怫然不便,說道:「史兄莫非是怪我冒昧麼?」史若梅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剛才一時沒有想起,我,我還有點事情,雖然不是甚麼大事,但也要趕著辦的。獨孤兄之恩,異日圖報,請,請恕小弟失陪了。」獨孤宇見她吞吞吐吐,一聽便知乃是託辭,心中頗為不快:「此人性格也是特別,一時坦率得好似胸中全無城府;一時卻又忸怩作態,似個娘兒。」他卻不知史若梅其實就是個「娘兒」。 獨孤宇道:「史兄既然有事,我也不便相強了。史兄往那條路走?」史若梅反問道:「獨孤兄家住何方?」獨孤宇道:「小弟家住雲台鎮東面的白石崗。」史若梅道:「那麼是該向東邊這條路走了?」獨孤宇道:「不錯。」正想問她是否同路,史若梅已搶先說道:「不巧得很,小弟要向西邊這條路走。他日倘有機緣,當再踵府拜謁。」匆匆忙忙,似是怕獨孤宇拉她似的,立即拱手道別。 獨狐宇又添了幾分不快,心想:「此人未免太過不近人情,我與你雖是萍水相逢,但究竟也曾助你脫了一場險難。嗯,這人看來不似江湖人物,言辭又這麼閃爍,劍法亦非比尋常,還有一匹罕見的西域駿馬,究竟甚麼路道,當真是令人猜想不透!」越想越是懷疑,好奇心起,走了一程,暗自抄了一條小路,改向西行。 史若梅獨自西行,她本來是茫無目的,往東往西往南往北均無不可的,只因獨孤宇說要向東行,她寸故意走相反的路的。西邊這條路正是一條通往平盧的官道,從平盧往西,可以直達長安。 走了一會,忽聽得後面人馬喧鬧,有人大喝道:「小賊往那裏跑?」史若梅大怒,還以為是郝鵬的黨羽又追來了,回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只見追來的約有十五六騎,竟然都是羽林軍的服飾。原來這十多騎正是羽林軍大隊打前站的,羽林軍人馬眾多,所過州縣,必須預先張羅供應,故而要派出一小隊人馬,提前最少半日去通知地方官員,好讓他們預先打點,史若梅只以為走大路就可以避免和群盜相遇,卻不想到遇上官軍,麻煩更大。 本來史若梅衣服麗都,十足一個官家子弟,照理是不會引起官軍懷疑的,但她所騎的這匹馬卻是青海藩王所進貢的御馬,別的官軍部隊也許不能認出,羽林軍中康居種的名馬很多,卻是遠遠就看出來了。 帶領這小隊羽林軍的軍官,名叫安定遠,官封「虎牙都尉」。在羽林軍中以「龍騎都尉」最尊,其次便是「虎牙都尉」。安定遠是羽林軍中的第五名高手,僅次於秦襄、尉遲北(龍騎都尉)、尉遲南(虎牙都尉)和另一位虎牙都尉康班侯。是一位能征善戰的驍將。 安定遠一眼便認出史若梅騎的乃是御馬,大吃一驚,說道:「這定是金雞嶺漏網的小賊!」長槍一擺,率領羽林軍包抄過來。安定遠馬快,單騎先到,大怒喝道:「好大膽的小賊,騎了御馬,居然敢在官道上大搖大擺,這還了得?還不快給我滾下馬來!」說時遲,那時快,兩匹坐騎,已是銜尾相接,安定遠大喝一聲,長槍一抖,一招「毒龍出洞」,便向史若梅的後心刺去。 史若梅反手一劍,撥開了安定遠的槍尖,但她不慣馬戰,氣力也不如對方,被安定遠猛力一衝,身軀一震,幾乎墜馬。猛聽得又是「呼」的一聲,原來是羽林軍中一個善於使絆馬索的,將絆馬索抖起一個圓圈,向她的馬頸便套。史若梅顧人難顧馬。那匹馬給繩索套著頸項,四蹄屈下,安定遠緊接著又是一槍! 史若梅叫道:「你們要這匹馬,我給你們便是,為何這樣蠻不講理?」施展輕功,足尖一點馬鞍,騰身飛起,安定遠縱馬追上,出槍又刺,史若梅怒道:「你也給我滾下馬來!」她身形落地,尚未站穩,安定遠槍尖已刺到她的前胸,史若梅並不招架,纖腰一折,恰如柳枝輕擺,閃開了安定遠這一槍,趨勢一劍橫披,削斷了安定遠那一匹馬的一條馬腿,安定遠大吼一聲,也迫得躍下馬來。 史若梅道:「你為何硬要誣賴我是強盜?」安定遠冷笑道:「你不是強盜,那來的御馬?」史若梅道:「朋友送給我的,我不知它是御馬。」安定遠道:「甚麼人送給你的?」史若梅答不出來,只有說道:「我端的不是強盜,信不信由你!」安定遠道:「你不是強盜你是甚麼人?」史若梅不願說出她是「潞州節度使小姐」的身份,登時瞠目結舌,又答不出來。 安定遠冷笑道:「我只道金雞嶺的強盜都是硬漢子,卻原來也有你這樣的軟骨頭。做了強盜卻不敢認!鐵摩勒辛天雄有你這樣的部下,也算是給他們丟盡了臉了!」 史若梅其實是不想和朝廷的軍官交手,但她一向被人奉承慣了,多多少少也有幾分小姐脾氣,幾曾受過人這般辱罵?安定遠舉起長槍指著史若梅,正要吩咐護兵將她捆縛起來,忽聽得「唰」的一聲,史若梅已是拔劍出鞘,冷冷說道:「官逼民反,你硬說我是強盜,我就做了強盜吧,看劍!」倏的一招「玉女投梭」,劍光如練,便向安定遠刺去。 安定遠微微一噫,心道:「我只道是個貪生怕死的小賊,想不到這小賊的劍術竟是如此精妙。」當下喝道:「來得好!」槍尾一顫,抖起了斗大的槍花,使出了一招「中平槍」,平胸逕刺史若梅的胸膛。 史若梅知道他氣力很大,打定了主意,不和他硬碰硬接,當下劍走輕靈,身隨劍進,避開了正面,忽地劍鋒一展,竟然在斗大的槍花中欺身進去,一招「鳳凰展翅」,劍鋒貼著槍桿,喝聲:「撒手!」疾削安定遠的手指。 安定遠是個身經百戰的大將,臨危不亂,史若梅的劍鋒緣著槍桿推上,看看就要削到他的手腕,那杆長槍已是轉了一圈,將史若梅的青鋼劍彈了開去,他也同樣的大喝一聲:「撒手!」槍桿當作棍使,攔腰便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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