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龍鳳寶釵緣 | 上頁 下頁 |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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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群釵初識江湖險 財色相招惡寇來 那書生摺扇一搖,也自言自語道:「朋友結納,講究的是意氣相投,這是勉強不來的。」那臉肉橫生的漢子瞪眼道:「你說甚麼?」那書生微微一笑道:「沒甚麼,若蒙不棄,咱們交個朋友。」那漢子正自滿肚皮悶,大聲說道:「好,咱們親近親近。」 伸手與那書生一握,他有心令那書生吃點苦頭,手上狠狠的加了把勁。不料那書生神色自若,竟似毫無知覺。那漢子心頭一凜,陡然間只覺手裏捏看的竟似一塊燒紅的鐵塊,嚇得他慌忙縮手,只見手心已紅腫了一片。那書生道:「兄台何以面有不豫之色,敢情是不願和小弟交個朋友麼?」那漢子哭笑不得,連忙說道:「小弟也是一路勞頓,請恕少陪了。」那書生也學他剛才的神氣,「哼」了一聲,喃喃說道:「好大的架子。」那漢子不敢發作,裝作沒有聽見,趕忙鑽進自己的房間。 掌櫃的帶史若梅進入房間,史若梅一看,不禁皺了皺眉頭,這房間的窗戶有兩扇窗格壞了,牆壁灰痕斑駁,蚊帳穿了好幾個小洞,一片灰暗的顏色,顯然是許久未洗過了,屋了裏還有一股霉溼的氣味。那掌櫃的賠笑道:「這是小店裏最好的一間上房,相公,你委屈點住一晚吧。」史若梅心裏自己寬解道:「我已決意做個江湖兒女,也只好隨遇而安了。」當下說道:「好吧,明天天矇光你叫我起來,我要趁早趕路。還有,我要的那兩套粗布衣裳,你趕快給我買來。」掌櫃的道:「已經叫人去買了,很快就會送來的。你老吃點甚麼?我先給你弄來。」史若梅道:「隨便做幾個清淡的小菜吧,只要乾淨便行。」 過了一會,那掌櫃的帶了一個夥計,將飯菜端來,另外還有個紙盒子,裝著兩套粗布衣裳。那夥討獻殷勤道:「你老穿起來試試,要是不合身的話,我馬上給你去換。」史若梅道:「不必試了,你放下來吧。」那夥計很是奇怪,心裏想道:「這人莫非是有點神經病,綾羅綢緞不要,卻要穿粗布衣裳。買來了的新衣,又不試一試身,怎知道合不合身?」但史若梅是這家客店從未見過的「闊客」,掌櫃和夥計都只好唯唯諾諾,不敢多言半句。 史若梅雖然吩咐他們隨便弄幾個清淡的小菜,但他們還是燉了一隻雞,另外幾個菜,也有魚有肉。史若梅實在沒有胃口,喝了半碗雞湯,吃了一條雞腿,就叫他們端下。 史若梅極力抑制自己對這間房子的厭惡心情,可是她從未住過這樣壞的房子,又見門窗損壞,實在放不下心,怎敢解衣就寢。看看那張桌子還乾淨,便索性伏在桌子上打盹。她心事如潮,卻那裏睡得著覺?街外遠遠傳來的打更梆子聲,月影西斜,已是三更時分。史若梅正自感到倦意,忽見兩片樹葉飄落窗前,外面似有輕微的聲響。 窗外是個小小的庭院,這小院子裏卻有一棵又高又大的棗樹,枝葉茂密,把月光遮住。史若梅心中一動,暗自想道:「這樹葉怎會無風自落?」起了疑心,從破損的窗格子裏看出去,看了一會,只見又是幾片樹葉落了下來,史若梅朝著那樹葉飄落的枝頭凝神望去,這才發現有一團黑影,藏在繁枝密葉之中,隱約可見。 史若梅心裏想道:「俗語說錢財不可露眼,一定是因為我剛才拿出金豆換錢,招引了強盜來打我的主意了。好在我沒有換衣服,要不然可羞死我了。」想至此處,大為氣惱,摸出了一把梅花針,輕輕的走近窗前,心道:「你無禮偷窺,且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但那棵棗樹幾乎有三丈來高,史若梅的手勁,平日練梅花針只能打出兩丈多遠,她估量了一下,要用梅花針將那賊人打下來實是不易,除非自己也施展輕功,跳上那棵棗樹,但如此一來,那就定然要驚動眾人,鬧得天翻地覆了。 史若梅正自心意躊躇,一時難決,忽聽得「啪」的一聲,不知從甚麼地方飛來了一顆石子,從棗樹的樹梢擦過,樹上的黑影似是被這石子驚起,倏然間枝葉分開,那條黑影恍如流星飛墜,瞬即消逝。但因這人的身形是向圍牆外邊墜下,月色朦朧,又有圍牆和棗樹擋住,史若梅根本就沒有看見他的面貌,甚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全不知道。 不過有一點史若梅是看得清楚的,那人的輕功甚是高明,最少也不在她之下,絕非尋常的小偷可比。而發出石子的那個人,史若梅連他的踪影是在何方也摸不著,武功之高,那更是不用說了。 史若梅滿腹狐疑,心裏想道:「不知是那位俠士,暗中助我。嚇走了這個強盜?嗯,該不會是克邪吧?」想起了這個名字,不禁又是面上一紅,自己責備自己道:「你別妄想了,他和你早已是恩斷義絕,另外有了意中人了,他還會來相助你嗎?」 史若梅胡思亂想,守候窗前,過了許久,外面毫無聲響,史若梅兀是不敢睡覺。待聽得敲過了四更,才伏桌打了個盹。不久,那掌櫃的就來喚她起身了。史若梅一直沒有機會換上粗布衣裳,仍是穿她原先那套衣服,那掌櫃的受了她二十兩銀子,很覺過意不去,半夜起身,給她蒸了一籠包子,一定要她帶在路上吃,馬匹也早已給她洗涮乾淨,叫夥計牽在門外等候。 史若梅心想:「這掌櫃雖然有點勢利,為人倒還不錯。」當下一笑說道:「多謝你招呼周到,再給你一顆金豆。另外,我還有一言奉告:以後倘若有客人付不起房錢,你切不可就要剝他的衣裳。」那掌櫃的又驚又喜,接過金豆,連聲稱是。史若梅不再理他,跳上馬背,便自揚鞭走了。 她這匹坐騎本是青海進貢的御馬,但今日卻不知怎的,走了十來步便嘶鳴起來,而且越來越慢,走一步,停一停,竟似不願再向前行。 史若梅惱道:「我昨晚還沒有好好的歇呢。你歇了一晚,又吃飽了草料,卻怎的這般嬌氣!」唰唰兩鞭,催馬前行。那匹馬在她鞭打之下,跑了短短一程,又長嘶起來,看它緩緩的舉起前蹄,總要過一會子才輕輕的踏下去,竟似跛了腿的模樣。 史若梅心道:「不對,難道是他受了傷了?昨天還是好好的呀?」正要下馬察看,忽聽得背後蹄聲得得,正是那個滿面橫肉的漢子追了上來。 那漢子笑道:「你不是說今日咱們要好好敘一敘的嗎?怎麼一大清早就獨自跑了,未免太不夠朋友了吧?」史若梅滿肚皮不好氣,搶白他道:「我有事情,沒功夫交朋友。」 那漢子哈哈大笑,說道:「我只問你一句話行不行?」史若梅的坐騎壞了,要跑又跑不開,只得鼓著氣說道:「好吧,你要問甚麼話?」那漢子歪著眼睛,輕輕說道:「咱們總算相識一場,縱然交不成朋友,也該留下個名字。小可姓郝,單名一個鵬字。姑娘,請教你的芳名。」史若梅嚇了一跳,失聲叫道:「你說甚麼?」那漢子笑道:「真人面前莫說假話,姑娘,我早就看出你是個女兒身了,你別慌,我不會聲張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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