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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客路忽聞閨閣訊 良宵初訪玉人來

  亂世姻緣多阻滯,水遠山遙,難寄相思字。露白葭蒼心事苦,寶釵光黯憑誰護?
  頻年踏遍天涯路,俠骨柔情,要向伊人吐。喜有東風吹暗雨,月斜風定鴛鴦起。

  ——調寄《蝶戀花》

  「我這支是龍釵,她那支是鳳釵,這龍鳳寶釵本來是一對的。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妻子,我們這夫妻名份,是一出生就定了的。」

  「唉,但我怎麼對她說呢,莫不成我一見她就說,我是你的丈夫。所以我現在找你來了!不成,不成,這話兒我說不出口,她聽了也會罵我是個狂徒。我又從沒見過她,怎知她歡不歡喜我,要不要我這個丈夫?」

  「唉,這種羞人的事真是難辦,但是我父母的遺命,我不去也不成!」

  「她知道了這件事麼?倘若是已經知道了,那還好辦,我就叫她拿出鳳釵來和我的一對,這兩支寶釵是一式一樣的。可是對了之後又怎麼說呢?嗯,我真傻,那時候還用說嗎?不說她也該明白了。」

  「但以後又怎麼樣呢?我沒有膽量說,難道她就有膽量說:對了,那麼咱們今後是夫妻了?」

  「夫妻是註定了要在一起的,從早到晚,都要對著的。她的脾氣怎樣?我會歡喜她嗎?」

  「唉,倘若她不知道這件事,那又怎辦?我要硬著頭皮給他說這對龍鳳釵的故事了,故事說完了,我才告訴她,我就是故事裏那個男孩子,你就是那個女孩子。但是,我是一個陌生人,她肯耐煩聽下去嗎?聽了之後又肯相信嗎——」

  「唉、唉、唉——總之、總之是傷腦筋!」

  段克邪捧著一支玉釵,在客店的小房間裏走來走去,心事有如亂麻,不時的發出自言自語。

  他今年已經是十六歲了,安史之亂,反覆了好幾次,前後經過了八年,現在也終於平定了。像母親一樣照顧他的夏姨(南霽雲的妻子夏凌霜)說戰亂已過,他又已經成年,所以就打發他上潞州來了。因為他的未婚妻,正是潞州節度使薛嵩的養女。聽夏姨說,這薛嵩霸道得很,嚴禁家人洩露他養女的身世,因此只怕他的未婚妻子,事到如今,還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

  所以段克邪是去會一個從未見過面的未婚妻子,而且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未婚妻子!

  十五六歲正是初懂人事,見到異性就會面紅的年紀。何況是要他單人匹馬去會從未見過面的未婚妻!所以他越近潞州,心裏就越發慌亂,羞怯、好奇、興奮、盼望——種種情緒,交錯心頭,正如他自己所說的,當真是「傷透了腦筋」!

  就正在段克邪「傷透腦筋」的時候,忽地有一股異香從窗子透進來,他本來已經有點隱隱作痛的腦袋,這時更突然悶沉起來,昏昏欲睡。

  段克邪暗地叫聲:「不好!」這剎那間,他忽地想起日間遭遇的一件事情,有一個短鬚如戟的粗豪漢子,不知從甚麼時候起,就一直在背後跟著他,在路上他不便施展輕功,他故意放慢腳步時,那漢子也放慢腳步,他加快一點那漢子也亦步亦趨。

  段克邪一身武功,雖然懷疑那漢子是個壞人,卻也未曾將他放在心上,不過,終是覺得有點討厭,後來,待到路上沒有其他行人的時候,段克邪就故意顯露一點功夫,一掌劈下一株粗如兒臂的樹枝,用來挑包袱,那漢子就不見了。

  段克邪正在想著:「莫非這漢子乃是一個強盜,他在路上不動手,現在卻來用悶香暗算我了。」就在這時,「啪噠」一聲,一顆石子從窗外丟進來。

  這是「投石問路」,是用來試探屋內的人還是否醒覺的。段克邪的師兄空空兒是天下第一神偷,他當然懂得這種伎倆,心裏暗暗冷笑:「原來只是一個未入流的強盜。倘若是個高明的,根本就無須使用投石問路。好,我倒要看看他怎樣偷我的東西。」

  「噹」的一聲,那支玉釵從段克邪的手中掉下,跌在桌子上,而段克邪也伏桌打起了瞌睡來。

  房門輕輕的推開,有一個充滿了驚異的聲音叫道:「咦?你瞧,這、這一根玉釵!」

  奇怪,是個女子的聲音!而且強盜偷東西,本來是極力避免聲響的,她卻禁不住驚叫起來。

  那男子道:「是呀,的確是意想不到的運氣,我有一個相熟的珠寶商人,不愁脫不了手,咱們有了幾萬兩銀子,就可以找一個偏僻的地方躲起來,安安靜靜的在家裏享福了。」

  那女的道:「茂哥,我不是這個意思。」那男的道:「哦,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有甚麼打算?」那女的道:「躲躲藏藏,提心吊膽的過日子,總不是辦法!何況大帥已頒下海捕文書,躲也未必躲得了。依我之見,不如把這支寶釵拿去獻給小姐,這恰好可以和她的配成一對,小姐一定喜歡。我再請她向大帥求情,說不定大帥一高興,不但免予追究,你還可以弄到個一官半職呢?這豈不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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