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五一六


  蓬萊魔女正要不顧一切,破門而入。忽見公孫奇爬了起來,倚著牆角喘氣,不再嚎叫了。「走火入魔」對於練功之士的折磨和尋常人患了瘧疾有些相似,是間歇性地發作的。公孫奇看來是熬過了最痛苦的時刻,又可以喘息片時了。

  公孫奇喘息一過,也在嘿嘿地冷笑起來。柳元甲瞪眼道:「你還沒有嘗夠苦頭麼,你笑什麼?」

  公孫奇冷笑道:「柳元甲你休得意!不錯,我是嘗夠了苦頭,但你也好不了,我受的這些苦,就要輪到你一遍一遍地身受了。總算皇天有眼,叫我親眼看見你在我面前受苦。如今你的走火入魔已經發作,最多比我多活一兩個月而已。」

  蓬萊魔女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柳元甲此時已是和公孫奇一樣,也在受到了「走火入魔」的熬煎。不過程度有深淺的不同而已。他盤膝運功,想來正是以上乘的內功,抵受那痛苦的熬煎。柳元甲具有正宗內功的基礎,所受的「走火入魔」之難在目前這個階段,也還沒有公孫奇那樣嚴重,故此尚能抵受,普通的人,甚至還看不出來。

  柳元甲「哼」了一聲,冷笑說道:「公孫奇,我雖然中了你的詭計,可惜你只能看到我『走火入魔』的開始發作,我卻可以看到你身遭慘死!你知道不知道,你已經活不過今日,下一次發作,你就要畢命於此了!」

  公孫奇笑道:「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但你卻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元甲冷笑道:「你以為我肯讓你快快活活地大解脫麼?在你下次發作之時,我將斷你的奇經八脈,再加上你『走火入魔』之時的痛苦,你將嘗到了天下最慘最酷的刑罰!」

  蓬萊魔女毛骨悚然,不忍再聽下去、也不敢再聽下去,「砰」的一聲,立即破門而入,喝道:「柳元甲,你用的好狠毒的手段!你想不到我會來此吧?」

  柳元甲神色不變,反而縱聲笑道:「我早料到你這丫頭會來的了。哈,哈,你來得正好,讓我可以多殺一個人,你就陪公孫奇一同死吧!」

  蓬萊魔女一劍刺去,柳元甲仍然盤膝坐在炕上,這一劍眼看就要刺到柳元甲身上,柳元甲驀地手掌一翻,一股無聲無息的掌力突然就打了出來。

  只聽得「喀喇」聲響,窗格的梨花木碎成片片,這一掌的力道可想而知。蓬萊魔女胸口發悶,好不駭然,心中想道:「這老賊現在正在運功與走火入魔對抗,居然還能夠出掌攻敵,掌力如此驚人!若是待他熬過此劫,只怕穀涵來了,也未必是他對手。」

  蓬萊魔女恐怕錯過這個大好的良機,那就不但救不出公孫奇,連自己與華穀涵也不能脫險,是以雖無把握,也只好冒險強攻。當下蓬萊魔女連忙吸一口氣,氣透重關,消除了胸口的煩悶之感,立即運劍如風,向柳元甲展開了猛烈的攻擊。

  柳元甲仍然盤膝坐在炕上,蓬萊魔女長劍刺到,柳元甲只是輕輕地把衣袖一揮,蓬萊魔女的劍尖刺著他的衣袖,只覺柔若無物,有力也無法施展,劍尖就滑過了一邊。柳元甲以上乘的卸力消勁功夫化解了蓬萊魔女這一劍招,跟著左手的衣袖一拂,又把蓬萊魔女的拂塵蕩了開去。蓬萊魔女塵劍兼施,一口氣攻了三五十招,兀是傷不了他毫髮。

  此時笑傲乾坤與神駝太乙也正是在瓦背上展開激鬥,笑傲乾坤掠過兩座殿宇,太乙緊迫不舍。笑傲乾坤剛要跳過第三座殿宇,忽覺背心一麻,奇寒刺骨,笑傲乾坤幾乎從瓦簷邊滾下去,原來是太乙發出了「玄陰指」,冷風如箭,射著了笑傲乾坤背心的「大椎穴」。

  幸而笑傲乾坤在這一年勤練明明大師所授的內功心法,內功之純,已差不多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穴道雖然受了陰寒之氣所襲,尚不至於封閉。笑傲乾坤足勾簷角,翻起身來,反手一揮,摺扇一搖,擋住了太乙跟著而來的重手法點穴。

  兩人在金碧輝煌的琉璃瓦上又打起來,笑傲乾坤雖然還可以支援,卻已擺脫不了太乙的糾纏。相鬥不過數招,太乙尋暇覓隙,接連又發了兩次玄陰指,指力一次比一次加強,饒是笑傲乾坤的內功純厚,也不由得渾身發抖,就像一個患了瘧疾的病人。

  他們在屋頂激戰,宮中的喇嘛早已聞聲驚起,紛紛趕來,有幾個輕功好的喇嘛且已跳上來了。太乙哈哈笑道:「你這小子還想逃麼?認栽了吧!」

  戟指一戳,玄陰指五度發出。

  笑傲乾坤暗叫不妙,只道要糟,不料太乙這一指發出,笑傲乾坤只是微微感到寒意,太乙反而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冷戰。笑傲乾坤本以為這一次的玄陰指力會更為厲害的,結果如斯,大出意外。原來今日正是太乙的「走火入魔」發作之期,玄陰指甚為消耗精力,他連發了五次玄陰指,「走火入魔」已是提前發作。太乙練的是邪派內功,功力雖高,卻是遠遠不如柳元甲的精純,故此柳元甲還可以抵禦「走火入魔」的煎熬,他卻是力所難能。「走火入魔」一發作,他已是無力再戰,只能逃了。

  笑傲乾坤焉能讓他逃走,腳尖在琉璃瓦上輕輕一點,身形拔起,一招「鵬搏九霄」,摺扇向太乙敲下,已是點中了太乙腦後的「風府穴」。太乙大吼一聲,骨碌碌地從正殿的脊柱滾下,只聽得一片密如爆豆的聲音響過,太乙再一次的發出裂人心肺的慘叫,便即寂然無聲,像一團爛泥似的癱在地上了。原來太乙是因為真氣已經渙散,抵受不住「走火入魔」的煎熬,故而自行「散功」,斷了經脈而亡。

  笑傲乾坤目睹太乙死得如此之慘,也不禁有點怵目驚心。心中想道:「這老賊好歹也算得一位武學大師,只因誤入歧途,多行不義,如今竟是落得如斯結果,可歎、可戒!」

  向笑傲乾坤追來的幾個喇嘛,見太乙死在他的手下,都是不禁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地停了腳步。笑傲乾坤身法何等快捷,趁著他們一呆之際,不待他們合圍,早已飛越了兩座殿宇,來到了公孫奇被囚之處。

  蓬萊魔女與柳元甲已經鬥了三五十招,只覺柳元甲的掌力越來越重,正自感到吃緊之際,笑傲乾坤來得恰是時候,摺扇一揮,替蓬萊魔女化解了柳元甲的一招殺手。蓬萊魔女喘息一過,揮劍再攻。柳元甲仍然盤膝而坐,左來左擋,右來右擋,見招拆招,見式解式,力敵兩大高手,居然還是有守有攻!

  過了片刻,寺中的喇嘛紛紛趕到。笑傲乾坤把守門戶,摺扇連揮,把三個要搶門的喇嘛點倒。笑傲乾坤的獨門點穴手法另有一功,給他點了穴道的人,只覺有如蛇鑽七孔一般,渾身骨節寸寸欲裂,痛苦難當,都禁不住倒在地上狂滾。後面的那些喇嘛嚇得魂飛魄散,都是不敢向前。不過,他們雖是不敢搶門,卻也不肯散去,於是紛紛改用暗器攻來。笑傲乾坤手揮摺扇,把暗器反打回去,又傷了兩名喇嘛,余眾走避遠遠,躲在暗器不容易打到的角落裡繼續攻擊。

  笑傲乾坤把守門口抵擋暗器,只能偶爾騰出手來相助蓬萊魔女。柳元甲忽地一躍而起,哈哈笑道:「你們以為我已走火入魔,就想來取我性命麼?嘿嘿,哈哈,且叫你們知道我的厲害!不錯,我柳元甲是終須一死,但我要你們先死在我的面前!」

  大笑聲中,柳元甲呼呼呼呼的連發四掌,掌力排山倒海般的四面湧來,華、柳二人便似乘著一葉扁舟,在大海中給狂濤巨浪搖撼一樣,只能掙扎,無力反擊了。原來柳元甲已經度過了這次「走火入魔」,可以全力應敵了。柳元甲練桑家的兩大毒功,已經有了八九分火候,他又是有正宗內功的基礎的,故而功力恢復,饒是華、柳二人聯手,也不能不感到應付為難了。

  門外的暗器仍然打來,幸而柳元甲的掌力十分雄渾,暗器根本打不到這間房內,等於是間接替華、柳二人抵擋了暗器。

  雙方雖是相持的局面,但久戰下去,對華、柳二人定然不利。笑傲乾坤心裡想道:「幸而清瑤用了調虎離山之計,喇嘛中的一流高手,都已到那邊的行宮去了。可是調虎離山之計只能騙過一時,他們遲早是會回來的,除非是在他們回來之前把這老賊擊倒,否則今晚只怕是難以脫身了。」

  形勢迫得華、柳二人必須採取速戰速決的戰術,可是柳元甲的功力遠在他們二人之上,這麼一來,正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激鬥了數十招之後,蓬萊魔女大汗淋漓,笑傲乾坤亦已有點氣喘。此消彼長,柳元甲越戰越強,更是占盡了上風。

  公孫奇背靠牆角閉目養神,一直不聲不響。激戰中蓬萊魔女暗暗留心,為他防護。柳元甲也似乎有意讓公孫奇苟延殘喘,掌力雖猛,卻是完全沒有打到公孫奇的身上。他要公孫奇受最後一次「走火入魔」的折磨。不願意「便宜」了他。

  正在華、柳二人漸感不支之際,公孫奇忽地一躍而起,大吼一聲,「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口鮮血正好噴在柳元甲的身上,濺了他滿頭滿面。

  蓬萊魔女只道是公孫奇受了柳元甲的掌力所傷,不由得大吃一驚。蓬萊魔女正要過去保護公孫奇,那知公孫奇身手竟是非常矯捷,倏然間就欺到了柳元甲的身前,柳元甲被他噴了一口鮮血,面門熱辣辣的好不難受,雙眼痛得張不開來,這一下大出柳元甲意料之外,冷不及防,只聽得「砰」的一聲,已是著了公孫奇的一掌。

  柳元甲發出一聲淩厲的哀號,說時遲,那時快,蓬萊魔女與笑傲乾坤已是乘機痛下殺手,蓬萊魔女一劍刺穿了他的小腹,笑傲乾坤的摺扇敲碎了他的琵琶骨。柳元甲好像喝醉了酒一樣,晃了幾晃,厲聲叫道:「公孫奇,你、你好狠毒!」

  話猶未完,「蔔通」的就倒了下去,七竅流血而亡!

  蓬萊魔女大喜道:「師兄,你恢復了功力啦?」

  公孫奇面色慘白,苦笑道:「我、我不成啦,我與這老賊同歸於盡,死亦瞑目,你,你不必我為費神啦!」

  笑聲越來越弱,身子恍如風中之燭,搖搖欲墜。原來公孫奇是用了邪派中最狠毒的「天魔解體大法」,拼著與柳元甲同歸於盡的。這「天魔解體大法」在自傷肢體之後。功力可以驟增數倍,但過後不死也必重傷,公孫奇自知活不過今日,是以寧願早死幾個時辰,也要一泄胸中的怨憤。不過,倘若不是華、柳二人正在狠攻柳元甲,他也是絕不能夠得手的。

  笑傲乾坤一指點了公孫奇的「大椎穴」,這是急救之法,封了他的這個穴道,血液不至於大量上湧腦門,公孫奇就不至於立即身亡了。笑傲乾坤點了他的穴道。立即把公孫奇背了起來,與蓬萊魔女便向外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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