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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六


  哪知她剛剛說了這句話,街頭上已經出現了一隊騎兵,旌旗招展,人強馬壯,隊形整齊,就像出操一樣在街上行進,可不正是蒙古騎兵?

  蒙古騎兵看見他們三人在街上行走,其中還有美貌的少女,登時就有幾名兵士跑出隊伍,大喝道:「什麼人?站著!」

  笑傲乾坤暗暗叫苦,要知黑修羅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復,倘若是施展輕功上屋逃走,黑修羅恐怕還未能夠。如果和他們廝殺的話,又怕蒙古兵大隊來到。

  笑傲乾坤正自拿不定主意,騎兵中忽地有個少年軍官喝道:「不許騷擾百姓!給我歸隊!」那幾個士兵不敢不從,只好回去。其中一個好像不大服氣,低聲的對那軍官說道:「這娘兒姿色很不錯,為什麼不把她拿下?你不敢要,也可以獻給元帥呀!」那軍官唰的一鞭打下,罵道:「你忘記了軍令嗎?咱們剛剛進城,總還得收服人心吧?」軍令的確是有「安民」之後才許擄掠的規定。那名士兵受了一鞭,不敢反駁,心內卻在嘀咕:「軍令也不須這樣嚴格執行呀?如此美貌的娘兒,錯過了可是機會難逢了。」

  那少年軍官揚鞭一指,喝道:「你們不要擋道,快走,快走!」華、柳二人看清楚了,原來這少年軍官不是別人,正是尊勝法王的關門弟子呼圖赫。他在天狼嶺曾經暗助聶金鈴母女逃走,和武林天驕、蓬萊魔女交了朋友的。笑傲乾坤在祁連山下打敗尊勝法王之時,這呼圖赫也曾在場。他一來是顧忌笑傲乾坤的本領,二來也是想要賣個交情給蓬萊魔女,故此藉口執行軍令,制止士兵胡來,放他們過去。

  笑傲乾坤等人躲進了小巷,蓬萊魔女笑道:「原來這小叫化做了蒙古軍官了,幸虧遇上了他,免掉一場廝殺,卻不知他的師父和太乙、柳元甲這幾個老賊來了沒有?」

  笑傲乾坤道:「咱們先避一避再說。」黑修羅熟悉街道情況,帶領他們在橫街小巷之中左穿右插,幸喜沒有再遇上蒙古的士兵。

  到了孟家,只見大門緊閉,黑修羅道:「這個時候敲門,定會嚇慌主人,不如逕自進去吧。」於是三人施展輕功,上了屋頂,從屋頂跳下去。黑修羅功力未復,輕功也未能施展得恰到好處,跳下之時,踩碎了一片瓦。

  主人孟海公聞聲出視,一揚手便是六柄飛錐。他的暗器手法倒也不錯,不過,卻怎能打得著華、柳二人?蓬萊魔女揮舞拂塵,打落了三柄飛錐,笑傲乾坤長袖一捲,把另外三柄飛錐也捲去了。

  黑修羅叫道:「孟兄,別打,是我!」孟海公此時已認出了黑修羅,又驚又喜,連忙上前相見,說道:「蒙古大軍入城,我正在為你擔心呢,卻原來你已經逃出來了,令弟呢?這兩位朋友又是何人?」

  黑修羅道:「我的弟弟給蒙古韃子抓去了,我是特來投奔你的。這位柳女俠是北五省的綠林盟主,這位華大俠正是我的主人。」孟海公大喜道:「哦,原來是笑傲乾坤華大俠,真是久仰了!」黑修羅笑道:「你不怕我們連累你?」孟海公道:「笑話,笑話,兩位大俠光臨,我是求也求不到的。請裏面坐。」

  坐定之後,黑修羅問道:「蒙古兵怎的突然就進了城?外面的情形也不知怎麼樣了?」孟海公是做暗門子的珠寶買賣的,京城之中,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消息最為靈通。是以黑修羅一見了他,就向他打聽消息。

  孟海公道:「我已經派人出去打聽消息了,就會回來的,不論情況如何,各位只管放心住下。蒙古韃子即使到此搜劫,也定有本地人帶引,我會應付他們的。」

  傍晚時分,孟海公的一個手下才帶回來確實的消息,原來是西夏國主李安全早已向蒙古洽降,從中穿針引線的人,不出所料,正是那個遼國投奔來的「外臣」蕭護。

  那探子說道:「昏君這次投降蒙古,當真是奇恥大辱。割地賠款,那是不用說了。還要把最寵愛的女兒察合公主獻給成吉思汗,蒙古這才答應撤兵。但撤兵的期限卻又只能隨蒙古韃子的意思,說是說三個月之內,誰知到時他是撤也不撤?現在各個城門,都有蒙古官兵把守,裏面的人不許出去,外面的人不許進來。」

  孟海公笑道:「這倒是蒙古韃子替我留客了。三位多住幾天,待風聲鬆了一些,再偷走吧。」

  三人無可奈何,只好在孟家住下。奇怪的是,孟海公本來準備有蒙古兵來騷擾的,一連過了幾天,卻不見有一個蒙古兵登門。甚至他們這條街道,也沒有蒙古兵來過。孟海公暗自慶幸。但到了第四天,卻有一個不速之客來了。

  這日孟海公聽得一個小叫化在他家門口唱「蓮花落」,南腔北調,甚是古怪。孟海公心想道:「這個小叫化一定是餓得慌了,所以不怕給韃子拉夫的危險,出來討飯。但聽他的口音,卻不是本地人。若是外方逃難來的,那就更淒慘了。」

  孟海公動了憐憫之心,拿了一缽冷飯,出去給他。不料大門打開之後,這小叫化卻不接孟海公給他的冷飯,逕自往裏面闖。

  孟海公唔道:「你這小叫化餓得瘋了麼?這裏有飯給你,你為什麼跑進我的屋子裏去?」小叫化笑道:「不錯,我正是餓得急了,聞得裏面的酒香肉香,我流了饞涎了。有酒有肉有熱騰騰的白米飯,我不要你這缽冷飯了!」

  孟海公怒道:「豈有此理,你這小叫化子當真是得隴望蜀,可憐不得!」一把拉住了他,想把他趕出去。哪知小叫化的身子竟似鐵鑄一般,孟海公用力一拉,恍若蜻蜓撼柱,不能動他分毫。

  孟海公這才大吃一驚,喝道:「你是誰?」小叫化道:「唉,你真是不夠朋友。一點酒肉都捨不得!你請我飽餐一頓,再和我套交情吧。」

  孟海公已知這小叫化的武功在他之上,拉他不動,不由得滿面通紅,正自不知如何應付,聽得笑傲乾坤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小叫化來了。」蓬萊魔女接著笑道:「小叫化早已抖起來啦,他現在是大將軍了。難得貴人到此,孟大哥,我可要代你留客了。」

  小叫化笑道:「夠朋友的來了,我這頓飯大約吃得成啦。」孟海公放開了手,說道:「原來是你們兩位的朋友,恕我得罪了。不知——」笑傲乾坤哈哈一笑,上前給他們介紹,孟海公這才知道,這小叫化是尊勝法王的弟子呼圖赫,也是最先帶領蒙古兵進城的一個軍官。孟海公曾聽黑修羅說過呼圖赫那日暗助他們之事,是以也不嫌他是蒙古軍官,以禮相邀,請他進去。

  坐定之後,蓬萊魔女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住在這兒?」呼圖赫道:「管這一區的軍官正是屬我指揮的,他報告我,說是有如此如此的三個『形跡可疑』的人物在這間屋子裏住。孟先生做珠寶生意的底細他也調查清楚了。他來問我如何處置,我告訴他不許擅自妄動。他沒有來勒索過你吧?」孟海公方始恍然大悟,忙向呼圖赫道謝,說道:「怪不得我們得以平安無事,原來是將軍的照顧。」

  笑傲乾坤笑道:「你們的耳目真是靈通,我只道我們行踪隱祕,誰知道你們早已知道了。但你既然是官長的身份,卻又何必還要喬裝打扮?」呼圖赫道:「我只是個不大不小的軍官,上面還有將軍、元帥呢。我也怕有人告訴我的師父。」

  蓬萊魔女問道:「令師已經來了麼?」呼圖赫說道:「還沒有。不過,恐怕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接著對笑傲乾坤道:「我師父那次輸了給你,引為奇恥大辱,誓言要報你一掌之仇,因此我勸你們還是早早離開此地的好,免得和他碰上。你要知道,我師父那次在祁連山上,是接連打了三場之後才輸給你的。」

  笑傲乾坤笑道:「令師也未免太好勝了。我雖然也是好勝,卻還有自知之明,那天我如果不是佔了令師氣力不足的便宜,恐怕我是打不過他的。但人生難得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令師如果一定要找我再次較量,我是絕不推辭的。不過,衝著老弟的面子,能夠避開,我也願意。」笑傲乾坤的說話轉了幾個彎,說得很是得體,表明他願意離開,但並不是怕了呼圖赫的師父。

  呼圖赫搖了搖頭,笑道:「華大俠,其實你比我的師父還要好勝。」

  蓬萊魔女道:「九道城門,都有你們的官兵把守,我們怎樣出去?」

  呼圖赫沉吟不語,似乎正在替他們想辦法。孟海公已擺好酒席,笑道:「咱們邊吃邊談吧。」呼圖赫笑道:「我和你說的笑話,你卻認真了。也好,我就叨擾你啦。」

  黑修羅此時亦已出來陪客,和呼圖赫寒暄了幾句,便即向他打聽弟弟的下落。

  呼圖赫道:「令弟已經押往和林(蒙古的行都)了,由我的二師哥看守。說來慚愧,這是我四師哥的主意,四師哥最是貪財,他想榨取你們的珠寶。二師哥和他是一丘之貉。二師哥留守和林,因此四師哥託他兼任看管令弟之責。」呼圖赫的二師哥即是以前陪同呼韓邪出使金國的那個蒙古武士烏蒙,四師哥即是宇文化及。

  蓬萊魔女道:「我也想向你打聽一個人,公孫奇是不是囚在貴國,如今怎麼樣了?」

  呼圖赫道:「這件事我正想告訴你呢。實不相瞞,我今日來此,一來固然是為了探訪老友,二來也是為令師兄之事。」

  蓬萊魔女道:「願聞其詳。」她對公孫奇雖然痛恨,卻也還是關心他的。

  呼圖赫道:「太乙和柳元甲把公孫奇帶到和林,交給我的師父。我的師父將他囚在喇嘛宮中,宮中有很多佛經,公孫奇每日受走火入魔的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有閱讀佛經,以求解脫。」

  笑傲乾坤笑道:「阿彌陀佛,公孫奇這廝居然讀起佛經來了,這對他倒是不無好處呢!」

  呼圖赫正色道:「正是呀,他受了佛經的浸淫,漸漸好似有了些悔悟之意了。」

  蓬萊魔女道:「你怎麼知道?」

  呼圖赫道:「我曾經去看過他幾次,有一次只是我們二人在藏經閣中,他向我吐露心事。」正是:

  自知罪孽難消解,人到臨終悔已遲。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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