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
四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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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少符忽地笑道:「秦姐姐,你小時候不是把我叫做『鄰家的多嘴的小弟弟』麼?我現在又要多嘴了,不知我應該如何稱呼你才合適?」秦弄玉怔了一怔,一時不明其意,說道:「你不是叫我秦姐姐麼,又要怎麼稱呼?」仲少符笑道:「我就是怕這樣的稱呼錯了。恐怕是應該叫做嫂子吧?」耿照與秦弄玉小時已有婚姻之約,仲少符是知道的。 秦弄玉面上一紅,說道:「哦,原來你是繞著彎兒打趣我。」耿照道:「還早呢。明年你再叫她嫂子吧。」耿照倒是和他說了實話,仲少符忙向他們二人賀喜。 秦弄玉向馬車一指,悄聲說道:「我也要向你賀喜呢,你們訂了……」仲少符吃了一驚,連忙「噓」了一聲,搖了搖手,隨著揭開車簾一看,卻見上官寶珠已經睡著了。秦弄玉道:「你怕她聽見?」仲少符道:「我們相識不過兩天,只不過是患難中結拜的姐弟,那談得到其他,給她聽見了多不好意思!」 秦弄玉笑道:「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古人云: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那在乎相識時日的短長?你若不好意思和她去說,我替你做個媒吧。」仲少符滿面通紅,忙道:「秦姐姐快別說笑了。」話雖如此,仲少符心裏卻是突然有了奇異的感覺,本來他從沒有想過他與上官寶珠將來要如何的,如今卻是不能不想起來了。「她為了我與師兄決裂,我應該怎樣好好待她呢?秦姐姐說人之相知,貴相知心,不在乎相識時日的短長,這倒是真的。我受麻大哈等人圍攻之時,她為我那樣著急,顯然她對我的關心已在對她師兄之上,嗯,難道她,她……」仲少符面上發燒,回頭看著車上的上官寶珠,只見她熟睡的面上綻出一朵笑容,似乎是在做著一個好夢,仲少符意亂情迷,連忙趕車前行,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仲少符那裏知道,上官寶珠乃是假裝熟睡的。他們的談話,上官寶珠都已聽見了。尤其是秦弄玉那番話語,每一個字都好似說到了她的心坎上,上官寶珠細細咀嚼「人之相知,貴相知心。」這八個字,不禁也是芳心盪漾,不能自休。但卻是喜悅多於煩惱,她的心頭熱烘烘的,麻大哈給他的一些不愉快的回憶,就像是淡雲遮蓋不住燃燒的太陽。 上官寶珠心情歡暢,病也就好得多了。仲少符給她服的小還丹本是治內傷的聖藥,鬱悶一除,藥力運行功效大顯,第二日已經好了五六分。 這天傍晚到了薊州,他們本來是可以繞道經過,不必進城的。耿照主張進城去住一晚。秦弄玉有點擔心,說道:「城裏熟人太多,何必冒這個險呢?」耿照嘆了口氣,說道:「在江湖流落了這幾年,如今到了故鄉,豈能過門不入?嗯,我也想醫醫我的思鄉病了。」秦弄玉懂得他的心情,說道:「好吧,那就去吧。」 進了城已是入黑時分,幸好沒有遇上熟人。他們在橫街冷巷,找了一間小客店投宿,要了兩間房子,耿照和仲少符同房,秦弄玉則陪伴上官寶珠。 秦弄玉與上官寶珠並頭而睡,細談心事,不知不覺已是三更時分,忽聽得有輕輕的叩門聲,秦弄玉跳了起來,只聽得是耿照的聲說道:「是我。你們睡了沒有?」奏弄玉穿好衣服,打開房門,耿照道:「仲弟,你也進來吧。」原來耿照是和仲少符來的,仲少符躲在耿照的背後,一直沒有作聲,好像很難為情的樣子。上官寶珠心頭噗噗亂跳,她心中的疑問卻已由秦弄玉說了出來:「這麼晚了,你拉仲弟到我們的房裏來作什麼?」這晚有半鉤新月,耿照作了個手勢,叫秦弄玉不必點燈,低聲說道:「我想回家去看一看,你陪我去,好嗎?」 秦弄玉吃了一驚,道:「你要回家?」耿照道:「我想到媽的墳前撮土為香,祭告她在天之靈。」秦弄玉道:「姨媽死了,我也應該到她墓前磕個頭的。只是我和你去了,誰陪伴上官姐姐?」耿照笑道:「當然有人。仲弟,你看護你的上官姐姐,不可離開這個房間,我們天亮之前,定然可以回來。」 仲少符滿面通紅,說道:「我也應該去給伯母磕個頭的,秦姐姐,不如你留在這兒,我和耿大哥去吧。」秦弄玉笑道:「我和你的耿大哥去祭墳,你不能替代我的。」耿照說道:「你的好意,我會替你稟告母親的。他日有機會時,你再給她上墳吧。今晚你必須看護你的上官姐姐。」 仲少符一想,秦弄玉是以姨甥又兼未來媳婦的身份去祭墳的,她當然應該和耿照同去,可是讓自己和上官寶珠獨處一室,即使他胸懷磊落,也總是覺得難以為情。 上官寶珠坐起來說道:「我已經好了,讓仲弟和你們同去也不妨事。」秦弄玉道:「不,你的傷雖然好了大半,武功尚未恢復。倘若有意外,叫我那裏找一個上官姐姐來賠給仲弟?」上官寶珠杏臉飛霞,嗔道:「我和你說正經事,秦姐姐,你卻又來取笑我了。」秦弄玉道:「我說的是正經事呀。我們去了,這裏雖然未必有事,但總是小心一點。提防意外的好。」耿照說道:「江湖中人,那能講究許多細節?何況你們又是結義姐弟,曾同患難,更是無須避嫌!」仲少符一想若再推託,反而顯得自己心有雜念,於是只好答應,說道:「好吧,我留在這兒,但你們天亮之前,可一定要回來的呀!」秦弄玉笑道:「當然。難道我還會丟下你們不成?」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夜市早已散了。耿、秦二人悄悄地回到耿照的故居,幸喜無人發覺。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見大門上還貼著封條,經過了五年,封條上的大紅朱印也早已褪色了。耿照苦笑一聲,便與秦弄玉施展輕功,跳了進去。 慘痛的往事重上心頭,耿照想起了五年前出事那個夜晚。那天白天,他到北芒山與秦弄玉約會,準備向秦弄玉告別,不料等不見秦弄玉,卻碰上了早就在那兒埋伏的金國武士,一場廝殺,好不容易盡斃敵人,回到家時,卻發現母親已死在床上,腦門釘著一支透骨釘。這是秦家的獨門暗器,他還因此而懷疑表妹是殺他母親的兇手。卻不知是玉面妖狐赫連清波所為。 耿照想起往事,緊握著秦弄玉的手道:「當年我誤會了你,接連做出許多錯事,現在還是慚愧不已。」秦弄玉道:「這都是玉面妖狐害我們的,現在仇也早已報了,你就想開點吧。」耿照道:「我媽的墳現在不知怎麼樣了?我卻實是難以心安。」 出事的那天晚上,耿照發現母親慘死之後,不到半炷香的時刻,金國的官兵就來圍屋搜人,所以他只能把母親草草埋在後園,說是墳墓,其實只是黃土一坏而已。經過了五年的歲月,在耿照的想像中,以為這一坏黃土,定然已是淹沒在荒煙蔓草之中。 那知到了後園,定睛一看,卻不由得耿照不大為驚詫起來!只見當年他埋葬母親之處,那一坏黃土已變成一座墳墓,而且還立有墓碑,上書「耿門楚氏之墓」。不錯,園中到處是野草叢生,但在這墳墓的周圍一丈方圓之內,卻是一片淨土。似乎不久之前,還有人來過掃墓。 耿照又是吃驚,又是歡喜,說道:「奇怪,我們在薊州並無親友,卻不知是誰肯冒這樣大的危險給我媽媽建墳?」要知耿家是已經被抄了的,大門口還貼有官廳的封條,這人潛入耿家築墳,倘被知曉,就是滅門之禍。 秦弄玉在朦朧的月光之下,仔細看那墓碑上的書法,覺得這筆跡有點兒熟識,但卻想不起是誰。秦弄玉說道:「這人想必是個熟人。」 耿照笑道:「他知道我母親的姓氏,當然應該是熟人了。只可惜不知道他是誰,卻叫我無從道謝。」秦弄玉道:「以後再打聽吧。咱們先給媽上香。」 耿照說了個「好」字,當下撮土為香,拉了秦弄玉跪下,便在墓前稟告:「媽,你生前的心願是想要表妹做兒媳,今晚我和表妹給你叩頭,讓她叫你一聲婆婆。你一定很歡喜吧!」秦弄玉滿面通紅,心中卻是甜絲絲的,磕了三個響頭,說道:「婆婆,可惜兒媳不能奉侍你,但我和照哥必定遵從你生前的教導,繼承耿家忠孝傳家的家風,以慰你老人家在天之靈。」 耿照再稟告道:「第二件事,媽,我要告訴你的,是你的大仇已經報了。仇人雖然不是兒子親手所殺,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耿照想起了玉面妖狐殺害他母親的狠毒手段,餘憤未息,恨恨說道:「可惜我不能帶了她的首級來祭奠。」 話猶未了,忽聽陰惻惻地一聲冷笑,有人說道:「你報了仇,清波的仇卻向誰報?嘿嘿,你以為這樣就算了結了麼?」 耿照、秦弄玉都是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地跳起來,向發聲之處撲去。 只見一條黑影已經越過牆頭,此時正在墓旁冷笑。是一個長髮披肩的女子,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裳,手中拿著一條軟鞭。這裝束正是玉面妖狐赫連清波生前最喜歡的裝束。 耿照乍眼一看,幾乎以為是玉面妖狐又從墳墓裏跑出來了。正是: 午夜墳前傷往事,驚心墓地現幽靈。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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