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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二


  上官寶珠掙扎著站了起來,一抖手從窗口打出了一件暗器,是個拇指般大小的彈丸,一打出去,便即爆裂,噴出了一團煙霧。這暗器名為「金針毒霧彈」。毒霧之中還雜有細如牛毛的梅花針,毒霧可以令人昏迷,梅花計也是淬過毒的,能傷奇經八脈,在屋內發這暗器,可能令自己人也要受害,故而上官寶珠要待沙衍流逃出外面之後,才用這最厲害的暗器傷他,免得他跑回去召集黨羽去而復來。

  饒是沙衍流跑得快,也給這一團毒霧罩著,又中了幾枚毒針。上官寶珠叫道:「倒,倒!」可是沙衍流也沒倒下,只見他搖搖晃晃地從煙霧中衝出,居然還是腳不停步地飛跑,轉眼間跑得無影無踪。

  仲少符笑道:「窮寇莫追,由他去吧。上官姑娘,你怎麼了?」上官寶珠澀聲說道:「你別顧我,快快將他追殺,不能留下禍患!」

  可是話猶未了,上官寶珠卻是「咕咚」一聲,先自倒下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上官寶珠悠悠醒轉,發覺自己竟是倒在仲少符的懷中,不禁羞得滿面通紅,要想掙扎,卻那裏使得出氣力?仲少符道:「好了,你醒過來了!我剛才給你推血過官,你吐出了許多瘀血,真是把人嚇壞了。我、我怕地氣潮濕,不敢把你放下。」

  上官寶珠睜開眼睛,只見光線黯淡,已是將近入黑的時分了。上官寶珠又是感激,又是害羞,低聲說道:「你,你怎麼還在這兒?」

  仲少符道:「你傷得這樣重,我怎能離開你?你先別說話,我給你吃一顆藥丸。」說罷,脫下了外衣,鋪在地上,讓上官寶珠躺下,隨著把上官寶珠的水囊拿來,說道:「這是我師父給我的小還丹,據說醫治內傷最好不過。」

  上官寶珠服下了小還丹,過了一會,精神漸漸恢復了幾分,說道:「仲少符,多謝你了。」仲少符道:「多謝什麼,咱們是同舟共濟,患難相扶,若不是你用暗器打傷那廝,我也是逃不過他的魔爪的。」

  上官寶珠道:「有人來過沒有?」仲少符道:「沙衍流這廝一去無踪,敢情是中途毒發了。他的黨羽也沒有到這兒搜查真是邀天之幸。」上官寶珠道:「那麼另外的人呢?」仲少符怔了一怔說道:「什麼另外的人?哦,你是說你那個夥伴嗎?他也沒有來過!」

  上官寶珠心中無限感觸,暗自想道:「麻大哈平日和我這麼要好,想不到到了緊要的關頭,他竟然只顧自己逃命,不來理我。倒是一個不相干的人,而且是無辜給我捉來的人,反而不怕危險,小心地看護我。」

  仲少符忽道:「上官姑娘,請恕無禮,我……」上官寶珠心頭一跳,說道:「你,你要怎麼?」仲少符道:「你受的外傷雖然不重,但也要敷藥才好。」原來上官寶珠的背心給沙衍流抓傷,要敷上金創藥,必須解開衣裳,上官寶珠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暗笑:「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當下背轉了身,說道:「你這個人真是有點迂腐,這個時候,還講什麼避嫌呀?你撕開我背心的一片衣裳,敷藥就是。你年紀比我小,我不客氣就當作是你的姐姐好啦。」仲少符道:「是。你待我這樣好,我是巴不得有你這樣的一個姐姐。」

  上官寶珠道:「我把你捉了來,你不恨我,反而感激我麼?」仲少符道:「我知道這不是你的主意,你是一片好心的。要不然你怎會放我呢?」上官寶珠道:「那也值不得你要為我拼命啊。你知不知道。你守著我實在是危險得很呢?倘若沙衍流那班人再來,你就要給我連累了,你為什麼不逃?」仲少符慍道:「上官姐姐,你把我當作什麼人,這豈是俠義道之所當為?」

  上官寶珠哽咽說道:「仲弟,你對我這樣好,我是畢生也忘記不了。但我的傷不知要什麼時候才好,這裏是不能再留的了,我總不能拖累你呀。」

  仲少符道:「你當然不能在這廟裏養傷,我帶你走。」上官寶珠道:「上那兒?」仲少符道:「你在我家中養病好嗎?」上官寶珠道:「你家住在那裏?」仲少符道:「在西山。」上官寶珠道:「是大都城外的西山嗎?」仲少符道:「不錯。我的師父是西山臥佛寺的主持,也可以就近照顧你。」上官寶珠笑道:「到你家養病雖然是好,可惜咱們是不能再回大都的了。你已經亮了相,金虜正要抓你,你這一回去,不就是自投羅網嗎?」

  仲少符想了一會,說道:「我和你找武幫主去。」上官寶珠道:「你上那兒找他?」仲少符道:「我知道他是要到祁連山去的,咱們也去吧。」上官寶珠沉吟半晌,說道:「在路上也難免有危險的,不過要比回大都好些。但我不能走動,這、這……」仲少符道:「這個容易,我去找輛車子。」上官寶珠道:「沒有別的辦法,也只能如此了。好吧,你快去快回。」仲少符應了一個「是」字,忽地面上一紅,似乎想說什麼的樣子?上官寶珠道:「你還不快去?」

  仲少符道:「我怕你獨自留在這兒,會有危險。」上官寶珠笑道:「我不能走動,你若把我背出去找車子,那更引人注目,更招危險了。」仲少符道:「上官姐姐,你在這神龕裏躲躲,生人進來,你不出聲,他們未必會發覺你。不過,可又要請你、請你恕我無禮了。」說罷,將上官寶珠抱了起來,將她放在神龕的神像後面。上官寶珠與他肌膚相貼也禁不住滿面通紅,但心中卻是對他十分感激。

  仲少符走後,上官寶珠先思後想,越發覺得麻大哈不能與仲少符相比。麻大哈雖然是青梅竹馬之交,但從今日之事看來,他這十幾年的「情意」竟然都是假的。上官寶珠越想越不是味兒,不禁潸然淚下。「想不到仲弟和我相識不到兩天,卻是這麼真心實意地待我!」她想到了仲少符對她的真摯,辛酸之中有了甜蜜,心裏感到一股溫暖。

  正當上官寶珠芳心盪漾,思如亂麻之際,忽地聽得有輕微的腳步聲走到廟前。上官寶珠聽得出那兩人是用輕功悄悄走來的,不禁心頭鹿撞。

  「卜」的一聲,從外面拋進了一顆石子,這是江湖上「投石問路」的方法,試探屋內有沒有人的。過了一會,那兩個人聽不到聲息,大約他們也是窺探過了,於是便走了進來。上官寶珠從神像背後偷偷望出去,只見是兩個金國武士。

  只聽得一個武士說道:「廟裏沒有人,看來那小子是已經走了。」另一個武士道:「不見得,還是搜一搜吧。」

  上官寶珠心頭卜卜亂跳,只聽得那武士笑道:「烏大哥,你這樣認真做什麼?找不著那小子,這正是咱們的造化啊!咱們到這廟裏看過,已經可以回去交差了,還搜它作甚?」姓烏那武士道:「哦,薩老二,你的意思是——」姓薩的武士道:「你想想,沙衍流的本領比咱們高強得多吧,他倘且受了重傷,要人抬回大都,咱們把這土地公公的一條手臂折斷,拿回去作為證據,證明咱們曾到過這座土地廟搜查,也就可以交得了差了。」

  聽了這兩人的談話,上官寶珠可以料想得到,沙衍流走到中途已是毒傷發作給他們發覺的,沙衍流告訴他們是在這廟裏出事,故此他們不能不來搜索。上官寶珠心裏是又喜又驚,喜者是沙衍流已受毒傷,要人抬回大都,自己少了一個強敵。驚者是這兩人要來折斷神像的手臂,自己躲在神像的背後,焉能不給他們發現?這兩人的本領雖然平庸,可是自己毫無力氣,卻怎生對付?

  上官寶珠咬緊牙關,待那兩個武士來拉開神幔,就一把金針撒出,冷笑說道:「不知死活的狗賊,嘿,嘿,你們可著了我的道兒了,我這毒針見血封喉!」她是使出了最後的一點氣力來撤出這把金針的。

  那兩人大吃一驚,連忙跑出廟門。上官寶珠正自暗道:「僥倖!」不料忽又聽得那姓烏的武士哈哈大笑,說道:「薩老二,咱們現在可以放心進去捉人啦!那小子已經跑了,只有一個受傷的丫頭,咱們還怕不能手到拿來嗎?」原來上官寶珠所發的梅花毒針雖有幾支打到他們的身上,但因氣力太弱,梅花針連他們的衣服也未刺穿,這一來上官寶珠未能打傷他們,自己卻露了底了。

  那兩個武士又再進來,上官寶珠道:「好,你以為我傷不了你們嗎?你可知道靈山派毒霧彈的厲害?」驀地一團煙霧從神龕裏散發出來。這兩人吃了一驚,又忙逃走。

  姓烏的那個武士逃出廟門,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忽地又在哈哈大笑,說道:「薩老二,咱們中了那丫頭的詭計了。她是虛聲恫嚇的,這並非毒煙!」

  姓薩的那個武士膽子較小,他逃得快,並沒有吸進煙霧,說道:「你怎麼知道?而且,即使這一次不是毒煙,說不定下一次就是呢!」

  姓烏的那武士笑道:「不會的。你想那丫頭她自己已是受了重傷,她不能走出這個廟宇,若放毒煙,她自己就要首先中毒了。受了重傷的人,縱有解藥,也是無濟於事的!」姓薩的那個武士想了一想,膽氣復壯,說道:「不錯,咱們進去拿人吧!」正是: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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