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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一


  §第七十九回 末路窮途求故友 勾心鬥角殺連襟

  蓬萊魔女躬身答道:「我來此之前,曾到光明寺見過明明大師。明明大師曾說及聶老前輩。」

  那老婆婆呆了一呆,枯皺的眼角忽地有了晶瑩的淚珠。剛才她與太乙生了那麼大的氣,無限傷心,卻始終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如今聽得蓬萊魔女提起了她的舊日情侶,卻是禁不住眼淚盈眶了。

  老婆婆呆了一呆之後,喃喃說道:「明明大師?哦,他還記得我?他還希望知道我的消息?你是受他之托,來此打探我的下落麼?」

  這老婆婆重溫舊夢,一往情深,錯將蓬萊魔女認作是明明大師派來探訪她的人。蓬萊魔女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可是這老婆婆並不等待蓬萊魔女的回答,忽地又十分激動地叫了起來:「不,不!我不要見他,也不要見你!凡是認識他的人我都不要見。你們給我走,走!」

  蓬萊魔女這才明白,為什麼上次她爹爹來時,這老婆婆也是避而不見的原因了。她是不願意再看見舊日相識之人,以免觸及心頭的隱痛。

  蓬萊魔女正自不知如何是好,那中年婦人走了出來,說道:「媽,你怎麼又發起脾氣來了?柳姑娘可並不是他們一路人,她和咱們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呢!媽!天快亮了,孩子也就要醒了。你別吵吵嚷嚷的讓他聽見。」

  那老婆婆道:「瑛兒,我知道。唉,今晚我幾乎保護不了你們母子,我很慚愧。柳姑娘,你們今晚幫了我的大忙,我要再次向你表示感謝。請原諒我是老糊塗了。」

  她傷心稍過,神智清醒過來,人也比較正常了。

  石瑛說道:「媽,我有點害怕,怕他們還會再來。你卻還要趕柳姑娘走。」

  蓬萊魔女道:「二嬸,我正是要來和你商量這件事情。我爹爹現在光明寺,還有我的師父公孫隱也在光明寺和他們同住。有他們三位老人家坐鎮光明寺,任何壞人都決不敢到光明寺騷擾的了。我爹爹的意思,想你們搬到光明寺去與他同住。他也好盡一點做大伯的職責,把侄兒教養成人。」

  石瑛把眼望著母親,說道:「媽,咱們這兒是不能再住的了。我也想孩子有個安身之處,媽,你的意思──」

  老婆婆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光明寺我是不能去的。你們母子去吧,我,我護送你們上山,我就了卻心事了。」

  石瑛懂得母親的心情,心中極是難過,說道:「媽,這些事咱們慢慢商量,那麼,咱們趁早動身了。咦,孩子已經醒了。」

  屋子裡隱隱傳來孩子呼喚「媽媽」的聲音。

  蓬萊魔女心事已了,想道:「這孩子年紀還小,她母親是隱瞞著他的身世的。我若是以堂姐身份見他,可不方便說話。」

  於是說道:「那麼,我們也告辭了。」

  蓬萊魔女與那老婆婆分手之後,心中甚為感慨,說道:「這兒的事情了結,咱們該到登州尋找珊瑚妹子了。嗯,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為什麼許多才貌雙全的女子總是遭到不幸?像這位聶老婆婆母女竟然都是同一命運,用『鮮花插在牛糞上』這一句話也還不足以形容她們的遇人不淑呢!還有我那珊瑚妹子……」

  笑傲乾坤打斷她的話笑道:「珊瑚的情形和聶氏母女可不一樣,耿照是本來有了意中人的,可不能責他對珊瑚薄情。」

  蓬萊魔女道:「話雖如此,但珊瑚要愛的人愛不著,她不想愛的人卻偏來糾纏她。這也不是殊堪浩歎麼?嗯。難道當真是紅顏多薄命?」

  笑傲乾坤笑道:「這麼說來,你該是很幸運的了?當今之世,你是才貌雙全,你可沒有薄命呀!」

  蓬萊魔女「啐」了一口道:「你是誇讚我呢還是誇讚你自己?好不識羞,我遇上了你就是我的幸運了麼?」

  笑傲乾坤道:「好,那麼是我的幸運好不好?」

  蓬萊魔女杏臉飛紅,佯嗔詐怒,說道:「你再說不正經的話兒,我不理你了!」

  笑傲乾坤道:「我誇讚你,這是最最正經的話兒。」

  蓬萊魔女道:「我不喜歡聽。」

  笑傲乾坤笑道:「我知道你心裡喜歡聽的。」

  蓬萊魔女頓足道:「你再說,我可當真不理你了!」

  笑傲乾坤一笑改轉話題,說道:「你說的那個珊瑚不想愛的人是孟釗吧?聽說孟釗已經騙得公孫奇的小姨嫁了他,想來他不會再糾纏珊瑚的了。」

  蓬萊魔女歎口氣道:「這結果更壞,我的師嫂臨終之時,是曾托我照料她的妹子的,我卻不能阻住青虹這頭婚事,真是愧對我這死去的師嫂了。你可知道孟釗是公孫奇的心腹下人,我懷疑公孫奇之所以能練成那兩大毒功,就是靠了孟釗去騙取桑家的內功心法的。」

  笑傲乾坤道:「天下不平之事極多,咱們也只有盡力之所及替天行道罷了。話說回來,公孫奇比柳元甲比太乙都還要陰險。他那兩大毒功若是練到足夠火候,咱們要想除他,恐怕還不大容易呢。」

  蓬萊魔女明白笑傲乾坤的心意,他是怕她念在恩師的情份,不忍與自己合力除掉公孫奇。笑傲乾坤是希望最好能夠在公孫奇的毒功還未練到登峰造極之前,趁早將他除掉的。

  蓬萊魔女給他觸動又一樁心事,不覺神色黯然,再也提不起興致與笑傲乾坤說笑了。

  笑傲乾坤道:「好,咱們不要再談公孫奇了。待到當真碰上他時再說吧。咱們說些高興的話兒。」

  幾經哄騙,才使得蓬萊魔女化悲為喜。兩人一路說說笑笑,終於到了登州,這時已經是春暖花開的清明時節了。

  蓬萊魔女知道珊瑚的老家是在筇萊鄉下,黃昏時分,進了那條村子,在村口遇見一個放牛回來的牧童,蓬萊魔女便向他打聽。

  那牧童道:「哦,原來你問的是玉家姑姑,我知道她。她回來已有一個多月了。你從這裡向南走,走不多遠,在山邊有一座房子,圍牆有火燒過的痕跡的,那就是她的住家了。」

  蓬萊魔女道:「不知她可在家?」

  牧童道:「她回來之後,幾乎是成天躲在屋子裡很少出門的。今天我沒有碰見過她,想必是會在家中的吧。」

  蓬萊魔女謝過了那個牧童,便與笑傲乾坤按照牧童的指點走去,果然找到了那座房屋。蓬萊魔女笑道:「這回可要比找我那二嬸順利多了。」

  不料在敲門之後,卻沒有聽到裡面有人回答。蓬萊魔女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叫道:「珊瑚妹子,是我來啦!」

  估量珊瑚即使是住在深院內宅,也該聽得見了。但等了一會,裡面依然是毫無聲息。

  蓬萊魔女道:「奇怪,珊瑚是決不會躲避我的。難道當真有這麼巧,我們一來,她又走了?咱們進去看看。」

  兩人越牆而入,只見屋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但卻杳無人影。其中有間房子房門虛掩,從視窗看進去,見有羅帳低垂,看這佈置應是珊瑚的臥房。

  蓬萊魔女推門進去,點燃了桌上的油燈,只見這間房子纖塵不染,床上的被褥迭得整整齊齊,顯然是有人住的。

  蓬萊魔女道:「看來珊瑚是還未離家,可能剛好是出門於去了。她回來已有一個多月,心情也該好了一些,出去走動走動了。好,咱們就在這裡等她回來,讓她驚喜一番。」

  紫檀桌上有個筆架壓著一紙詩箋,墨漬猶新,蓬萊魔女拿起一看,寫的卻是五代詞人馮延巳的一首詩。詞道:「幾日行雲何處去?忘了歸來,不道春將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來時,陌上相逢否?撩亂春愁如柳絮,悠悠夢裡無尋處。」

  詞中表達的是一片無可奈何的寂寞情懷,這當然是珊瑚借古人的這一首詞來排遣自己胸中的愁緒了。

  笑傲乾坤笑道:「強將手下無弱兵,你這侍女卻原來也是文武雙全的才女呢。只是她塵根未斷,卻怎能做一世尼姑?」

  蓬萊魔女道:「我這珊瑚妹子本是一個退隱的老鏢頭的女兒,她爹爹在她小時候曾請過一個老夫子教她詩書的。她讀的書可能比我還多呢。我一直不贊成她削髮為尼,這次我一定要勸她還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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