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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四


  柳元宗聲到人到,揮杖猛擊,公孫奇在他手下吃過大虧,不敢硬接,閃過一旁,駝背老人呼的一掌拍去,柳元宗的鐵杖勁疾如矢,來勢絲毫不緩。駝背老人的掌力蕩不開他的鐵仗,吃了一驚。連忙化掌為抓,一招「龍口捋須」,抓著杖頭,左手駢指如戟,使出「玄陰指」的功夫,冷風如箭!

  柳元宗鐵杖往前一送,駝背老人拿捏不住,連忙鬆手,倒縱出三丈開外,叫道:「柳兄,且別動手,這是誤會。」

  柳元宗那一杖給駝背老人用「卸」字訣化去了幾分力道,竟然傷不了他,也有點詫異,心道:「這駝子的功力比起三十年前,也是大不相同了。」

  不過柳元宗自忖,還是可以勝他。但因他試出了駝背老人的功力遠在他女兒之上,卻不禁為女兒擔心,不知女兒受傷沒有。柳元宗喝道:「什麼誤會?」

  提杖又要打去。駝背老人道:「我不知她是令媛,我給你賠罪便是。」

  柳元宗大怒道:「你和公孫奇這小賊在一起,竟敢說不知是我女兒?」

  公孫奇見駝背老人露出怯意,生怕駝背老人棄他不顧,不待柳元宗鐵杖打來,早已慌忙逃走。

  駝背老人聽得柳元宗說話的聲音中氣充沛,心中也不禁暗暗吃驚。原來他剛才曾使用了「玄陰指」的功夫,偷襲柳元宗的穴道,他之所以沒有立即逃走,就是要試探柳元宗有沒有受傷的。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聽柳元宗開口說話,便知他內力亢盈,毫無受傷跡象。

  駝背老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想道:「想不到三十年後,柳元宗的功力也還依然勝我一籌。三十六計,只有走為上計了。」

  當下虛晃一招,轉身便跑,說道:「柳兄既不肯見諒,小弟只有待柳兄怒氣過了,再來賠罪。」

  柳元宗記掛女兒,顧不得追趕敵人,回過頭來,只見女兒還在地上打著圈圈。原來蓬萊魔女剛才受了兩大高手的掌力震盪,尚未能定著身形。

  柳元宗連忙過去扶著女兒,道:「瑤兒,你怎麼啦?」

  蓬萊魔女吐了口氣,道:「好厲害,幸虧還沒受傷,哎呀,雲妹可是受傷了!爹爹,我不打緊,你趕快去看看她。」

  柳元宗醫道高明,一搭女兒的腕脈,亦已知她沒有受傷,放下了心,便去察看赫連清雲的傷勢。

  赫連清雲暈倒地上,人事不省。柳元宗將她扶起,掌心貼著她的背心,一股柔和的內力輸送進去,給她推血過宮。過了半炷香時刻,赫連清雲「哇」的一口瘀血吐了出來,柳元宗籲了口氣,說道:「幸虧未曾震斷心脈,還可救治。」

  柳元宗將一顆「小還丹」納入赫連清雲口中,這是醫治內傷的聖藥,又過了半炷香的時刻,赫連清雲這才悠悠醒轉,叫了一聲「瑤姐」。

  蓬萊魔女道:「那兩個惡賊已給我爹爹趕跑了,雲妹,你安心養傷。」

  赫連清雲謝過了柳元宗救命之恩,歎口氣道:「我可拖累了你了。你還要趕著去見你的師父呢,別為我耽擱太久了。」

  蓬萊魔女道:「那兒的話。你捨身護我,我還未曾向你道謝呢。見師父慢一步也不遲。」

  赫連清雲道:「不,公孫奇這賊子趕在你的前頭,恐怕他又有什麼陰謀詭計。還是早點兒見著你的師父,才能安心。我現在好得多了,請你扶我上馬。」

  柳元宗一想,丐幫之事也是急不容緩,便道:「好,此去采薇村好在也個過百里之遙。你小心照料赫連姑娘,到你師父家去養傷。」

  蓬萊魔女與赫連清雲合乘一騎,但因赫連清雲剛在受傷之後,蓮萊魔女怕她不勝顛簸之苦,只好策馬慢行。柳元宗不用施展輕功,只是邁開大步,已能跟上。

  蓬萊魔女這才得有空暇,將光明寺發生的事情說與父親知道。柳元宗又驚又喜。喜者是故人無恙,驚者是神駝太乙與公孫奇同在一起,此時前往首陽山,只怕定有重大的陰謀。

  不久天色已晚,幸好這天晚上有月亮,宋金剛所送的這匹坐騎又是匹素有訓練的戰馬,雖然山路崎嶇,晚上也能趕路。

  蓬萊魔女要保護赫連清雲,在崎嶇之處必須專心注意控制坐騎,只有到了稍為平坦的地方,才能分出心神,與父親說話。

  柳元宗聽她說了別後的經過,好生感慨。尤其有關柳元甲的那個消息,令他更為難過。柳元宗歎了口氣,說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他如今已是喪家之犬,但願他從此能夠革面洗心,還有一條生路。」

  蓬萊魔女恨恨說道:「他對我也下得毒手,當真是人面獸心,無可救藥!這次他被逐出太湖,我看他在江南站不住腳,一定是逃到北方,公然投敵。」

  柳元宗道:「若然如此,我從前已饒了他兩次,第三次是再也不能饒他的了。」

  蓬萊魔女講完了自己的事情,說道:「爹爹,你別後又是如何?」

  柳元宗道:「我訪了幾位老朋友,也遭遇了一些事情。最令我欣慰的是谷涵賢侄與我已經重會。」

  蓬萊魔女道:「這我已經知道。」

  柳元宗笑道:「我知道你已經知道。可是也還有你未曾知道的。」

  蓬萊魔女道:「什麼?」

  柳元宗道:「他很是後悔,說是沒有領會你的好意,那次拒絕與你同行。他也很後悔那次與武林天驕發生誤會,在小孤山上動手傷了武林天驕之事。他在我面前,當然不便說得十分明白,但我已知道他對你確實是很有情意。」

  蓬萊魔女臉上飛起一片紅雲,心中卻是甜絲絲的,半晌說道:「爹爹,別只是談我的事了。聽說你這次繞道固原,是為了要了結一樁公案。究竟是何公案?」

  柳元宗道:「這事說來話長,和丐幫今次之事是有點關連的。」

  說至此處,抬頭望望前面,笑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這樁公案,不久你就會明白的,到了你師父家中再說吧。」

  蓬萊魔女出了師門七年,今日重臨舊地,又是歡喜,又是感傷,心道:「不知公孫奇這賊子已經見過他父親沒有?」

  抬頭望去,只見師父家中,隱隱有燈光透出,蓬萊魔女喜道:「師父在家,卻不知何以這麼晚了,他還未睡?」

  此時已是月過中天,將近四更的時分了。

  蓬萊魔女把赫連清雲抱下馬背,便去扣門。赫連清雲經柳元宗推血過宮之後,在蓬萊魔女抱持之下,在馬背上已經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此時醒了過來,問道:「哦,已經到了麼?咦,你敲門敲了這許久,怎的不見有人答話?」

  蓬萊魔女也覺奇怪,當下朗聲說道:「師父,我和爹爹來看你了。」

  一掌推開大門,走了進去,只見廳中燈火未火,杳無一人,她師父竟不在家,還有華穀涵本來是說好在她師父家中等候他們的,此時也沒有見到他的影子。

  蓬萊魔女驚疑不定,說道:「這一大支牛油燭不過燒了半截,顯見前不久屋內還有人的。這裡又不似經過打鬥的模樣,人到那裡去了?奇怪!」

  柳元宗道:「你師父武功蓋世,又是與華穀涵同在一起,他們兩人聯手,天下有誰能敵?這層倒是不必顧慮。」

  蓬萊魔女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倒不怕敵人明來,只怕我的恩師受騙。」

  柳元宗道:「你是指他那寶貝的兒子?」

  蓬萊魔女道:「是呀。我師父雖說嫉惡如仇,早已不認這不肖之子,但公孫奇畢竟是他的獨子,父子乖離,我師父內心也是很痛苦的。公孫奇能言會道,我就擔心不知是公孫奇說了些什麼花言巧語,我師父給他騙走了!」

  柳元宗道:「這也很有可能,倘若只是你師父一人在家的話。不過,有華穀涵在此,這就不同了。華谷涵是知道公孫奇私通金國之事的,你師父別的可以饒恕,但若是知道兒子叛國投敵,他總不能饒恕吧?」

  蓬萊魔女道:「就不知華穀涵是否已經來了?說不定他也在路上出了意外呢?」

  柳元宗道:「這是你關心過甚,就難免往壞處設想。我想不至於這樣巧吧。好在燈火既然未滅,咱們至多等到天亮,總可以等著消息。現在最緊要的是先找個地方安頓赫連姑娘。」

  蓬萊魔女面上一紅,說道:「是。我看看我舊日那間房間是否還在,讓雲妹住我的房間最好。」

  蓬萊魔女點燃了一支油燭,打開了她從前所住的那間房間,只見一切佈置都是原來模樣,而且打掃得乾乾淨淨,連床鋪被褥都是換過新的。看來她師父早已得知她就要回來,故而作了準備。

  蓬萊魔女放下了心上一塊石頭,想道:「這麼看來,我師父定然是見過華穀涵了的。要不然他不會知道我會回來。」

  蓬萊魔女把赫連清雲放在床上,柳元宗重新給她把脈,換藥,說道:「脈博比前平和,三日之後,大約就可以起床了。赫連姑娘,現在你可以拋開憂慮,安心睡一覺了。」

  蓬萊魔女流覽房中景物,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心中有說不出的歡喜與感傷。一別七年,風光依舊,就似昨日出門,今日回來一樣。蓬萊魔女坐到梳粧檯前,「開我東閣房,坐我舊時床,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

  小時候念過的「木蘭辭」,此時忽在心頭流過。她雖然不似花木蘭的百戰歸來,但這幾句木蘭辭卻恰似為她今日寫照。

  往事如煙如夢,此時卻忽地都上心頭。她想起了少年情事,想起了與師父相依為命的一段日子,想起了師兄公孫奇曾教過她武功的童年。她慢慢拉開了一隻抽屜,眼光落在一件東西上,不覺癡了。正是:

  舊夢塵封今再啟,幾多幽怨上心頭。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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