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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


  ▼第七十四回 偷天換日欺豪傑 覆雨翻雲禍丐幫

  蓬萊魔女心頭一震,暗自想道:「當今的武林人物,有誰能具備這三個條件了他們是絕對不會推戴武士敦的。而且即使武士敦也還欠缺一項,他的父親早已死了。」

  笑傲乾坤在她耳邊悄聲笑道:「倘若你是男子,你倒足夠這三個條件,可以當得丐幫幫主。」這話雖是說笑,卻也半點不假。蓬萊魔女不過二十多歲,早已當了綠林盟主,當然可說得是名震武林;她是柳元宗之女,公孫隱之徒,父、師都是當今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她曾率領義軍與虞允文配合,在采石磯擊敗了完顏亮的百萬大軍,當然可以說得是建有極大功勳。但這話從反面來說,也即是普天之下,根本就沒有一個男子具有這三個條件,可以當得丐幫幫主。

  風火龍在群丐爭問「是誰?是誰?」的喧鬧聲中揮了揮手,提高了聲音說道:「各位要問這位新幫主是誰麼?咱們今日之會請有一位貴賓,也是破了慣例所請的唯一貴賓,想必大家都知道公孫前輩吧?請公孫前輩先出來與大家一見。」

  公孫隱愕然說道:「我可是年將七十的老頭兒啊!」

  朱丹鶴笑道:「我們當然不敢委屈老前輩做我們的幫主。但在新幫主即位之前,卻必須請你老人家會會敝幫弟子。因為你老人家是新幫主最尊敬的人。」

  與會的都是丐幫五袋以上的弟子,即使未曾見過,也都知道公孫隱的大名,但卻不知他與新幫主有何關係?這些丐幫弟子,一來是為了表示對武林前輩的尊敬;二來也是懷著好奇心理,於是不約而同地都站了起來,向公孫隱致敬,公孫隱滿腹疑團,只好站到台前,與眾人見面,連聲說道:「不敢當,不敢當!」

  這幕戲演過之後,風火龍這才緩緩說道:「咱們所要推戴的新幫主,就是公孫前輩的公子,也即是這十年來戚震江湖的桑家堡堡主公孫奇。」

  此言一出,全場驚愕。一時間誰都沒有作聲。公孫奇私通金國,做了金國郡馬之事,知道的人很少,丐幫弟子也不知道。但公孫奇行為邪惡,這卻是很多人知道的,所以就不能不感到驚愕了。但為了顧著公孫隱的面子,是以暫時都沒作聲。

  公孫隱也是大感意外,惶然說道:「這怎麼可以?這怎麼可以?」但在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之下,他也不便立即當眾指責他的兒子。

  有幾個丐幫弟子隱忍不住,大著膽子說道:「公孫堡主雖是年少有為,但他是幫外之人,怎能做得本幫幫主?」

  風火龍哈哈一笑,說道:「公孫師弟是朱師叔新收的弟子。這正是我為了本幫大計,特地邀請他加入本幫的。公孫師弟,請出來與同門見面。」

  丐幫弟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剛才風火龍說的朱長老「避嫌」乃是這個意思。因為公孫奇是朱丹鶴新近收錄的弟子,故而朱丹鶴不便說話,須得風火龍來加以推戴。

  蓬萊魔女也恍然大悟。原來風火龍、朱丹鶴之所以邀請她的師父,作為丐幫大會的唯一貴賓,乃是為了擁立公孫奇之事作一伏筆。他們要借重公孫隱的威望,減少幫眾對公孫奇的反對。

  只有公孫隱莫名其妙,心中想道:「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挑選繼任幫主,這是應該何等慎重的事!武功固然要出類拔萃,人品更必須眾所同欽。我這不肖之子為何給他們看上?難道是奇兒這幾年的行為已經改了?他們說奇兒建有極大的功勳,卻又不知何指?」

  風火龍既把新幫主介紹出來,朱丹鶴也就不必「避嫌」了。當下得意洋洋地說道:「新入幫的弟子就做幫主,這確是前所未有之事。但為了光大本幫,又必須找一位最合適的幫主,這也就不妨打破成規。公孫奇是名門子弟,身兼兩位武學大宗師的衣缽真傳,更難得的是他今年不過三十,正是英年有為。而本幫處在目前這種青黃不接,風雨飄搖之際,正需要有能力、較年輕的幫主領導。風師姪有見及此,故所以請他入幫。而老朽也就不辭『難以為師』之誚,收他為徒。其實我是不配作他的師父的。」言語之間,對公孫奇推崇備至,根本不像師父介紹徒弟的口氣。

  風火龍、朱丹鶴相繼說話之後,公孫奇就在眾目注視之下,從人叢中走了出來。只見他已換了一身叫化子的打扮,穿著故意打上補釘的新衣裳,手提打狗棒,走到朱丹鶴的身前。

  朱丹鶴道:「先去見過你的父親。」公孫奇向朱丹鶴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應了一個「是」字,就走到公孫隱面前,忽地雙膝跪下,眼中含淚,叫了一聲:「爹爹!」接著說道:「孩兒不肖,這許多年來未能侍奉爹爹,求爹爹見諒。」

  公孫隱本來是早已不認這個兒子了的,但此時見兒子含淚跪在自己的面前,不覺感到一陣心酸,但仍是冷冷說道:「你也自知不肖麼?你自問配不配當丐幫幫主?」

  公孫奇故作惶恐之狀,不敢答話。朱丹鶴從旁勸解道:「公孫前輩想是對令公子過去的某些行事有了誤會了,其實他是另有隱衷的。我敢擔保他絕非不肖,否則我們怎會擁戴他做我們的幫主?」

  朱丹鶴這一番話說得公孫隱將信將疑,如墜五里霧中。心中想道:「難道他當真是另有內情,而我反而是不明真相。」

  笑傲乾坤悄悄說道:「公孫奇倒是很會做戲。」蓬萊魔女道:「咱們要不要下去揭發他?」笑傲乾坤道:「再等一會。」

  蓬萊魔女心中好像有十五個吊桶,七上八落。公義私情,交戰於胸,一時間也是決斷不下。為了公義,她是應該當眾揭露公孫奇的罪行;但這樣做的話,就等於師父在心上刺上一刀,卻又叫她如何下得了手?公孫隱卻如墜入五里霧中,他只有這一個兒子,他私心是希望兒子的確已經改過,朱丹鶴的說話是真;但他回想兒子過去的所作所為,沒有一樣不是令他失望的,他又相信兒子不過。

  公孫隱正想向朱丹鶴細問其詳,就在此時,場中忽掀起了騷動。有兩個巡山的七袋弟子氣急敗壞地跑到風火龍面前說道:「稟告香主,武士敦和幾位客人來到,我們曾予攔阻,但武士敦堅決要來參加大會,我們不便動武。如何處置,請香主示下!」

  朱丹鶴「哼」了一聲道:「武士敦居然還有臉皮再到丐幫?哼,把他——」「拿下」二字未曾出口,風火龍已先說道:「師叔暫且息怒。先問問那幾位客人是誰?」

  那兩個巡山弟子稟道:「是宋金剛、杜永良、薩氏雙雄和青海三馬等人。」朱丹鶴冷笑道:「武士敦竟想挾外人以自重麼?哼,請來的也不過是些二流角色。」其實宋金剛等人在江湖上也是很有聲望的人物。地位不過稍過於各派掌門與各大幫主而已。朱丹鶴為了要排斥武士敦,故意貶低他們。

  公孫隱佯作聽不見朱丹鶴這些話,大聲說道:「啊,原來是宋金剛和薩老大、薩老二來了嗎?這幾位老朋友我都差不多有二十年沒有見面了,倒是想念得很。」

  風火龍道:「他們既是公孫前輩的朋友,理該以禮相請。」朱丹鶴面色鐵青,卻不說話。

  公孫隱道:「我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風火龍道:「老前輩客氣了,有話儘管吩咐。」

  公孫隱道:「不敢當。論理我是不敢干涉貴幫事務,但我想貴幫既然請我作客,其他客人似乎也不宜拒絕。武士敦因何事被貴幫所逐,我不知道。但他今日是以客人身份前來,照江湖規矩,似乎也該一視同仁。」其實公孫隱對武士敦的事情是略有所知的,所以他才委婉地替武士敦說情。

  風火龍問那兩個巡山弟子道:「武士敦對你們怎樣說?」那兩個弟子說道:「武士敦說他雖然被逐出幫,但老幫主總是他的恩師,老幫主至死之時也承認他是弟子。今日之會固然是擁立新幫主,但也是哀悼他的恩師。那麼就不論當他是客人也好,當他是棄徒也好,總之都是不能拒絕他進場的了。」

  風火龍道:「看在他對師門情重,朱長老你以為——」朱丹鶴道:「師門二字,不許再提。只當他是客人身份招待。」

  朱丹鶴迫於無奈,只得答應,心有不忿,又補上一句:「這都是看在公孫前輩的份上。」公孫隱淡淡一笑,說道:「是麼?那就要多謝朱長老給我面子了。」

  說話之間,宋金剛、武士敦這一行人已在群丐注目之下走進場來,奉命作知客的弟子對宋金剛與薩氏雙雄等人殷勤招呼,就只是對武士敦一人不理不睬。

  武士敦看見公孫奇在場,頗感意外,但他此時,無暇節外生枝,便佯作視而不見,怡然自得地走到風火龍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大師哥,小弟特來道賀。」他還以為風火龍已經當了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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