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
二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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駝背老人也是眼觀四而,耳聽八方,一看這個形勢,蓬萊魔女只能自保,他已是無須提防蓬萊魔女再來突襲。顧忌之心一去,便即全力施為,又對慧寂神尼頻施殺手。 慧寂神尼與赫連清雲合力抗拒,勉強拆了幾招。駝背老人喝道:「穆夫人,你再不讓開,我可要請你去會你的丈夫了。」雙掌猛地一推,掌力有如排山倒海。慧寂神尼的拂塵脫手飛去,禁不住連退了六七步,「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就在此時,忽聽得神房內有異聲發出,初起時宛若游絲裊空,音細而清,忽而一個拔高,竟似龍吟大澤,虎嘯空谷! 駝背老人大吃一驚,原來這是閉夫練功功行圓滿前一剎那的預報。靜坐修練上乘內功,有四個境界。第一關是「風」,靜坐中陡覺「萬竅灑灑生清風」,這是真氣開始在體內暢通的階段。 第二關是「喘」,練功者覺得真氣充滿體內,處處是氣,便自然而然地要發出深長面急促的呼吸,但與普通的喘氣不同,並無難受之感,而是喘得安適愉快。第三關是「氣」,坐中因喘急而發奇聲,這便是氣達重關,功行將滿的境界。清詩人龔定庵有夜坐詩云:「萬一禪關若然破,美人如玉劍如虹。」說的大抵就是這個境界的跡象與感受了。 駝背老人大驚之下,顧不得再去追擊慧寂神尼,便要闖進禪房。驀地「轟」然一聲,嘯聲突然中斷。禪房中的明明大師已過了第四關通「息」的階段。所謂通息,即是神功已成,轉為和平寧靜的氣息。 駝背老人連忙收了腳步。就在此時,只見禪房已是打開,明明大師口宣佛號,說道:「善哉,善哉!佛門之內何來殺伐之聲?各位可看在老僧面上,暫停片刻麼?」明明大師緩緩地走出來了。 駝背老人早已住手,但公孫奇正使到「化血刀」的毒掌功夫,眼看就可以把蓬萊魔女斃於掌下,卻是不肯甘休。 明明大師嗅了嗅那毒掌所發的腥風,壽眉一皺,唸了聲:「阿彌陀佛」,合什說道:「佛門乾淨之地,難容穢氣。請施主給老衲幾分面子,斂手也罷。」 明明大師這邊遙遙合什,公孫奇那邊所發的毒氣腥風已是反捲回去。公孫奇吸進自己所發的那股腥毒之氣,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住手,跳出圈子。隨即默運玄功,總算他對桑家的內功心法,已有八成火候,當下長長呼了口氣,把吸進去的毒氣又都呼了出來,但雖然如此,也兀自感到頭暈目眩,好不駭然。心中想道:「怪不得神駝太乙那麼高的武功對這老和尚也是心懷戒懼,果然是非同小可。也幸虧我已練成了正邪合一的內功,要不然就險些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了。」 殊不知公孫奇固然是駭然震慄,明明大師也不禁心頭微凜。 原來他是為了憎惡公孫奇使用邪派氣功,有心讓他吃點苦頭,才試用他新練成的無上神功的,雖然所發的不過三四成功力,但公孫奇居然能夠抵受得住,沒有給他掌力迫回去的毒氣所侵害,也算是極為難能的了。 那駝背老人是深知公孫奇的本領足以充當他的副手,才邀他來的。此時見明明大師舉手之間,就輕描淡寫地迫退了公孫奇,心中更增戒懼。暗自想道:「只怕我今日是難以討了好去,但既然來了,也只得一試。」他心中駭懼,神色卻是絲毫不露,淡淡說道:「恭喜大師,又練成一項絕世神功。」 明明大師道:「原來是太乙兄,別來無恙。不知何事光臨?」 駝背老人翻出一雙白滲滲的眼珠,眼中似含怒火,說道:「二十年來托庇平安,沒病沒痛。就是讓人嘲罵幾聲老殘廢,那也早已聽慣了。」明明大師歉然道:「當年之事,老衲也很是後悔。太乙兄此來,可是要向老衲興師問罪麼?」 駝背老人道:「過去之事你不願提,我也不願再提。但又不得不提,這個結是否能夠解開,就全要看你了。」 明明大師嘆了口氣,說道:「世網攖人,無由自解。好吧,老衲也早已等待你來的了。你要怎麼樣解開此結,就請說吧。」 駝背老人道:「我此來一是為公,二是為私。公私兩事,若能得到你圓滿答覆,你我還是老朋友。」 明明大師微有詫意,說道:「怎麼,你還是因公而來的麼?老衲遁跡空門,久已不聞世事,太乙兄你懷著公事,走入佛門,那不是走錯地方了嗎?」 駝背老人:「你雖然削髮為僧,也還是金國之人。國主有命,你總不能不接吧?」 明明大師漠然說道:「我跳出紅塵,已成化外。王法嘛,也未必就管得到我的身上。接與不接,還得由我。」 駝背老人哈哈笑道:「明明大師,你別拒絕得太快了。你還未知道國主之命是什麼呢?」 明明大師道:「好,那你就說吧。出家人只知皈依我佛,恕我不擺香案恭接聖旨了。」 駝背老人道:「新君即位,但國師之位仍是虛懸。皇上意欲請你出山,做大金國的國師,我知道你無心富貴,但這可是極大的光榮啊!你願不願意?」 明明大師道:「不是有了個金超岳做了國師麼?」 駝背老人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金超岳是完顏亮的國師,現在當然輪不到他了。皇上知道你武學精湛,又是得道高僧,素為國人景仰,所以才要我來聘請你去輔助他的。這是別人求也求不到的,你到底願不願意?」 明明大師淡淡說道:「多謝好意,我不願意!」 駝背老人道:「這卻為何?」明明大師道:「人各有志,名利於我如浮雲,國師於我如糞土。我早已是四大皆空,沒來由做什麼國師,招什麼煩惱?而且我也不是做國師的料子,金超岳之類倒是適合的,要不然,就是你太乙兄也挺適合。」 語含譏刺,駝背老人面色一變,隨即打了個哈哈說道:「可惜皇上不是請我。這麼說,你是不願輔佐皇上的了?」 明明大師道:「我說一不二。難道還要我再說一次麼?」 駝背老人道:「明明大師,請恕我坦率問你;你不願輔佐皇上,是否要跟柳元宗他們一起,助宋反金?」 明明大師道:「我不歡喜受人盤問!」 駝背老人道:「我只是請你看在老朋友份上,答我一句!你不是也意欲與我解開此結麼?」 明明大師道:「好,為了你有個交待,我就回答你吧。老衲只知青燈禮佛,過去二十年沒下過山,今後也是不會下山的了。你可滿意了吧?」駝背老人熟知明明大師的性格,明明大師不會去當國師,這早在他意料之中。他所要的正是明明大師這一句話。當下喜出望外,道:「此話當真?」 明明大師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那能有假。」 駝背老人道:「好,那麼這個結是解開一半了。現在公事已了,我該和你說說私事了。」 明明大師神色黯然,說道:「私事麼,不說也罷!」 駝背老人道:「老實說,我這次上山,公事還在其次,這件私事我卻是非向你問個明白不可的。」明明大師無可奈何,道:「好,那就請問吧!」 駝背老人斜眼瞅著明明大師,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道:「小鈴子來過你這裏沒有?」 明明大師面色一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駝背老人緩緩說道:「十年前她背我私逃,我直到如今還未找著她的下落。我以為她會來投奔你的,至少也要來見你一面的吧?」 明明大師眉宇間現出一絲迷茫的神色,但瞬息歸於平靜,漠然說道:「你們不知道我早已出了家麼?」 駝背老人冷冷說道:「我知道、她也知道。你是為她出家的。」明明大師道:「太乙兄,這話似乎不是你應該說的!」他雖然是有數十年修行的高僧,但說這一句話的時候,聲音也高亢了些,而且微微顫抖,顯得心情頗為激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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