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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黃昏時分,開始走進金軍防區,兩人藏匿樹林之中,待到天已經黑下來了,方始出動。由赫連清霞帶路,抄一條險峻的山徑,前往耶律元宜的駐地。

  她們二人都是一身上乘的輕功,這一條路上巡邏的士卒不多,赫連清霞根本不必用到腰牌,就避開了。

  兩人走了一會,山路越行越險,這段路程,連一個巡邏的士卒也不見了。赫連清霞悄悄說道:「翻過這個山頭,下面便是宜哥的軍營了。」

  蓬萊魔女從高處眺望下去,只見火光點點,有如黑夜的繁星,一座座的營帳,在江邊連綿伸展,望不盡頭,那些燈光,就是從各個營帳之中透出來的。蓬萊魔女見了這個陣勢,也暗暗有點心驚,小聲笑道:「霞妹,幸虧有你帶路。他們經過前晚的一場驚擾,今晚的防範又嚴密多了。各處軍營,都沒有熄燈滅火,當真是個枕戈待旦的光景。」

  赫連清霞道:「到了宜哥的駐地,雖有盤查,也不礙事了。」

  話猶未了,忽地隱隱似聞腳步之聲,蓬萊魔女心頭一凜:「這兩人輕功不弱,他們卻不似有意施展輕功,但也走得頗為迅速,而且發出的聲音也比常人輕得多,委實不可小覷。」

  要知蓬萊魔女是個武學的大行家,從腳步聲中,就可以判斷來人武功的深淺,正因來人不是在施展輕功,而她卻聽出了是上乘的輕功功力,這兩人的功夫就更是非同小可了。

  赫連清霞稍後亦已發覺,立即手按刀柄,意欲躍出。蓬萊魔女把她一拉,悄聲說道:「不可打草驚蛇,伏下來!」

  兩人伏在茅草叢中,不多一會,那兩人的腳步聲已是越來越近,連說話的聲音也聽得見了,只聽得其中一人哈哈笑道:「戒日法王,原來你也吃過那魔女的虧。這魔女可真是一朵帶刺的鮮花呢,莫說是你,我們的皇上可也給她紮了手!前晚一場大鬧,終於還是給她逃跑了!」聲音鏗鏗鏘鏘,恰似一面破鑼。

  蓬萊魔女心道:「原來是這兩個禿驢。」

  原來聲音似破鑼的這個人,乃是金主完顏亮的「護駕法師」,法號鳩羅,蓬萊魔女第一次在泰山碰上完顏亮之時,曾和他交過手的。

  那個「戒日法王」來頭更大,他是吐番國的國師,也就是蓬萊魔女曾經在西湖白堤上碰見過的那個番僧竺迪羅。

  鳩羅法師武功雖然不弱,也還罷了;這竺迪羅卻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物,他的武學是天竺一派的秘傳,又善於使毒。那次古月庵古月禪師的被害,就是他和完顏長之合謀,嫁禍于武林天驕的。

  蓬萊魔女心中想道:「這禿驢以吐番國師的身份,到了南宋的首都,如今又來到此地,不問可知,定是對宋國大大不利的了。完顏亮身邊又多了一個能人,對我們的營救武林天驕,也是大大的不利。嗯,倘若我與清霞聯手,殺不了他,至少可以令他受傷。但這麼一來,我們的行藏也要破露了。」

  蓬萊魔女心念未已,竺迪羅與鳩羅法師已經越走越近,而且他們正在談論著蓬萊魔女前晚的事情。

  只聽得竺迪羅哈哈笑道:「法師說笑了。小僧也是出家人,出家人四大皆空,那能貪戀美色?我此來只是為貴國效勞,豈有他圖?」

  鳩羅法師笑道:「我不說穿你的心思也就是了,你可也不必和我高談佛法了。哈哈,說什麼四大皆空,我還指望你提攜我呢!你和皇叔是方外至交,他日我大金統一天下,你也不必做一個西域小國的國師啦。」

  竺迪羅笑道:「你是皇上的護駕法師,我也還要請你多多照應。那個金老怪我瞧著不順眼,先得把他擠掉。」

  鳩羅法師道:「金老怪屢次吃了敗仗,最近他去了一趟飛龍島,又受傷回來,皇上很是不悅。他這國師,我看也是做不長的了。你放心,他這位子終須是你的。只是目前有件事情,皇叔可還得請你幫忙。」

  鳩羅法師說的「皇叔」即是完顏長之,蓬萊魔女心道:「完顏長之與竺迪羅乃是知交,有什麼事情,何以卻要鳩羅法師代表?」

  竺迪羅果然說道:「是時,我正想問你,你邀我到耶律元宜的營中,是為了何事?這是皇叔的意思嗎?」

  鳩羅法師道:「不錯。只因皇叔是御林軍統領,必須時刻陪著皇上,這件事說來話長,他還沒有機會找你密商,而時機又必須立即動手,所以他才要我邀你同去。」

  蓬萊魔女吃了一驚,只聽得竺迪羅已把她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道:「動手什麼?」

  鳩羅法師道:「皇叔請你助我除掉耶律元宜,但必須殺他於不知不覺之間,決不能叫人發現他是給咱們殺死的!」

  竺迪羅笑道:「這個容易,但這卻是為了什麼?」

  鳩羅法師道:「這個──咦,有什麼不對嗎?」聲音忽地停止,原來這時,他們正走到蓬萊魔女身前丈許之地,竺迪羅突然停下了腳步。

  竺迪羅陡地喝道:「什麼人躲在草叢裡?出來!」

  赫連清霞大吃一驚,蓬萊魔女卻在她的手心輕輕捏了一下,示意叫她不可妄動。蓬萊魔女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聽得竺迪羅這麼呼喝,立即知道他其實並未發現她們藏身之處,否則這距離只有丈餘之遙,他只要撥開茅草,便能發現,何須大呼小叫?鳩羅法師道:「師兄,你怎麼知道草裡有人?」

  竺迪羅道:「我聽得似乎有點聲息。」

  原來竺迪羅內功深厚,聽覺特靈,蓬萊魔女與赫連清霞的呼吸雖然加以往制,緩慢而又微弱,但還是瞞不過他的耳朵。

  那一大叢茅草高逾人頭,蓬萊魔女與赫連清霞此時又屏息呼吸,鳩羅法師絲毫也聽不出來。

  鳩羅法師笑道:「怕是你的錯覺吧,我怎麼沒聽見一點聲音?」

  他有事在身,言下之意,實是不願到茅草叢中搜索。

  竺迪羅也有點懷疑,不敢肯定草中確是有人。他想了一想,隨手取出了一把梅花針,說道:「好,管他是人是獸,我把它趕出來再說!」

  「呼」的便是一把梅花針,向亂草叢中撒去!

  但這把梅花針卻沒有射中她們,而是射到她們的後面去了。原來她們的呼吸氣息輕微,竺迪羅根據一般人的呼吸輕重來判斷,聽聲測遠,判斷錯了。他這把梅花針打到了三丈開外,卻不知她們就在他的面前。

  這把梅花針沒有打著她們,卻誤傷了草叢中的一條青蛇,吃梅花針一刺,嗖的竄了出來,正對著赫連清霞的藏身之處。

  赫連清霞生平最怕毒蛇,嚇得幾乎就要跳起,幸虧蓬萊魔女早有提防,及時地按住了她,折了一支幾寸長的茅杆,輕輕一挑,把那條青蛇挑起,青蛇箭一般的在草叢中游走,這次卻是對著竺迪羅遊過來了。

  青蛇似乎知道竺迪羅是它的仇人,昂起蛇頭,向著竺迪羅嘶嘶噴氣。竺迪羅笑道:「原來是一條長蟲。倒是我瞎疑心了。」

  拔出戒刀,一刀把那條青蛇斬為兩段。

  鳩羅法師笑道:「如何?我說這草叢裡怎能藏有個人?巡邏的士卒無須躲藏,敵人則怎敢上到這兒。快三更了,咱們趕快去吧,否則恐怕耶律元宜已經睡了覺了。」

  竺迪羅有點不好意思說道:「可惱這條蛇兒,倒把咱們的話柄打斷了。你剛才說到那兒?對啦,為什麼要把耶律元宜暗中除去,你給我說說。我雖然不大明白貴國的事情,與這位耶律將軍也沒見過面,但卻聽說他似乎很得你們皇上的寵信呢!」

  鳩羅法師道:「就是因此了。簡單地給你說吧,皇叔懷疑他是奸細,但怕皇上寵信他,不肯將他除去。」

  竺迪羅吃驚道:「耶律元宜膽敢私通敵國麼?」

  鳩羅法師道:「雖無實據,卻是可疑。前晚有兩個女子,冒充蓬萊魔女主婢,引開我們的追兵;軍中又有人散播謠言,說是義軍偷襲,並且在好幾處營帳縱火,引起了一場大大的虛驚,以至那魔女在混亂中逃走了。這種種可疑的事故,皇叔認為定是有人在幕後指使的,而嫌疑最大的就是耶律元宜!因為他本是遼國王族,部屬又都是遼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但查不到實據,又不能將他無故拿辦。所以皇叔才要法王幫忙,不著痕跡地將他除去!」

  竺迪羅道:「哦,原來如此!但此事來得你們皇上的許可,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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