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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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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七回 孽債猶憐薄倖漢 狠心竟害枕邊人 園中小樓一角,燈火猶明,那是她師兄的臥室。斷斷續續的叫聲又從這臥室中傳出來了:「虹妹,虹妹,你下毒手,我不怨你,但在我臨死之前,你也不出來見我一面麼?咱,咱們畢竟是十年夫妻,你竟不來和我訣別?」聲如三峽猿啼,哀怨欲絕,令人酸楚。蓬萊魔女心裏一沉,「果然是師嫂下了毒手了!」心念未已,只見一條人影,疾若流星,從蓬萊魔女前頭那假山飛過,眨眼間便上了樓台,不是別人,正是蓬萊魔女的師嫂桑白虹,她被丈夫悽楚的呼喚叫出來了。 蓬萊魔女武學深湛,從聲音可以察覺傷勢,暗自想道:「聽師兄的聲音,雖然中氣已衰,但似乎還未傷及臟腑。」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尋思:「師嫂的原意,本是在迫不得已之時,至多令師兄終身殘廢的。但願她不改原意,那麼師兄雖然殘廢也勝於身敗名裂。師嫂是愛之深,恨之切,但想來決不至於就忍心取了丈夫的性命。」又再想道:「師嫂迫不得已下手懲戒了她的丈夫,心中也定是十分難過。我師兄此時真情流露,並不恨她,還對她念念不忘。可見他還不是壞到透頂,對師嫂也原來還有一片深情!說不定他經過這次教訓,從此就悔改前非。嗯,他們夫妻此時定有一番說話,我可不好打攪他們了。」於是蓬萊魔女停下腳步,隱身在假山石後,遙遙觀望。 且說桑白虹進了臥室,只見丈夫躺在床上,面如金紙,氣若游絲,臉上的肌肉都痙攣了。桑白虹又是驚奇,又是心痛,叫道:「大哥,你——」公孫奇眼中蘊著淚光,說道:「虹妹,你對我說一聲,你還是愛你丈夫的,那我就死也瞑目了。」 桑白虹步到床前,神情驚駭,急聲叫道:「不,不!大哥,大哥,這不是我,不是我……」公孫奇道:「你說什麼?」桑白虹道:「這不是我下的毒手!」公孫奇苦笑道:「這不是你下的毒手?虹妹,我過往對不起你,曾經想謀害過你,就是你下的毒手,我也死而無怨!」桑白虹是又著急,又感動,心想「他終於悔悟了。」說道:「大哥,此時無暇追查兇手,待我先給你拔毒療傷吧。」公孫奇怔怔說道:「虹妹,原來當真不是你嗎?」 桑白虹道:「當然不是我!倘若是我,我也不會來了。」公孫奇臉上現出一絲微笑,說道:「不管是誰,我心中都不會恨他。因為我若不是這次受傷,你也不會出來見我的了。」桑白虹道:「哦,原來你早知道我回到家裏了。」公孫奇道:「夫妻心靈相通,我怎會不知道呢?虹妹,你肯原諒我,我真是高興得很。」桑白虹的眼淚也一顆顆滴了下來,說道:「大哥,你知道悔過,那就好了。你別要掙扎起來,讓我先給你看看。哎呀,這人好狠!奇怪,奇怪!你是怎麼中了他的毒的?」 你道桑白虹何以連呼奇怪,原來她看出了丈夫所中的毒,乃是一種名為「魅域神砂」的劇毒暗器,這種暗器要用一百種毒蟲研成粉末,和砂練成。桑白虹的父親桑見田生時是使毒大師,並世無倫,「魅域神砂」就是他著名的十二種毒藥暗器之一,煉砂之訣,乃是他家的不傳之秘,只有大女兒桑白虹得其所傳,連小女兒桑青虹都是不知道的。 桑白虹怔了一怔,心道:「怪不得他以為是我下的毒手。」還有一樣奇怪之處,因為這種毒砂份量很輕,不能及遠,最少要在一丈距離之內,才有把握打中敵人。公孫奇身具上乘武功,在剛中神砂的時候,只要一記劈空掌發出,在這短距離之內,除非對方是武林天驕、笑傲乾坤這流人物,否則一定會給他的劈空掌擊倒。桑白虹心想:「習武之人,受到突如其來的攻擊,反擊敵人乃是一種本能。難道大哥在那剎那間,還有空暇思索是誰打他的,因而遲疑不敢還手?又即使如此,但在這樣一丈之內的距離,難道他竟看不出不是他的妻子嗎?」 公孫奇斷斷續續地呻吟道:「哎喲,哎喲,我、我渾身發癢,好不難受。不過,不過,也高興得很,我畢竟知道不是你下的毒手了。當時,我一中暗器,身上的痛苦倒沒有什麼,心中可是傷痛到了極點,我一直以為你潛回家中,是要向我報復,我也一直在等待著你的報復,這是我罪有應得,死而無怨。但當我身中你的暗器時,我還是心頭有如刀絞,疼惜咱們的夫妻之情。好了,好了,現在畢竟知道不是你了。」桑白虹聽了這番說話,感動非常,心中想道:「原來如此。他當時心中傷痛,神智已經昏迷,怪不得看不出那是別人了。」「嗯,這個人又是誰呢,他怎麼懂得使用我家的獨門暗器?」 公孫奇說了這一串說話,早已是上氣不接下氣,額角的汗珠,黃豆粒似的一顆一顆地滴下來,臉上的肌肉也痙攣得幾乎扭曲變形了。桑白虹心中充滿憐惜,早已把一切仇恨拋進東洋大海,她眼中蘊著淚珠,柔聲說道:「大哥,你中了暗器,以為是我,不肯還手,只此一點,我已經可以完全原諒你了。你別說別動,我來給你治傷。」 伏在外面假山石後的蓬萊魔女,聽了這番說話,也是驚奇之極,心道:「原來不是師嫂下的毒手!」她心思細密,立即想到:「這暗算師兄的人,一定還藏在堡中。我師嫂給師兄治傷,只怕他又來暗算,我一定要給他們防護。」她悄悄走近幾步,在樓下埋伏,手中捏著一把石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師兄的臥室,只要一發現敵踪,她便要立下殺手。從紗窗上望進去,只見她的師嫂已彎腰立在床前,看得出是正在給她師兄治傷了。 蓬萊魔女一面是緊張的戒備,一面又有輕鬆的愉快,心道:「師兄師嫂和好如初,我也可以放下一重心事了。」 別種毒藥暗器都有解藥,只有這「魅域神砂」之毒,卻是要靠手術治療的。當下,桑白虹掌貼丈夫傷處,默運玄功,推拿有關穴道,一面柔聲安慰她的丈夫道:「若是感到疼痛,你別害怕,大約只需一盞茶的時刻,我就可以把魅域神砂吸出來了。」 肌膚相接,桑白虹只覺掌按之處,熱得燙手,心裏頗為奇怪,「魅域神砂」的毒性,初著體時,全身發熱,但很快就會過去,漸漸轉為冰涼。大哥中這毒砂,最少也過了半燭香時刻,為何此刻還是熱得駭人?難道那人所配製的魅域神砂,和我家所傳的又有不同?她推拿了幾下,又覺得丈夫的肌肉頗有彈性,本來習武之人,肌肉是比常人更寓於彈性,但中了魅域神砂毒後,彈性就必然消失的,桑白虹更感惶惑:「難道中的不是魅域神砂?但其他的跡象,卻又分明是中此毒。這是什麼緣故?」 正在心頭惶惑,捉摸不走之際,忽聽得公孫奇一聲冷笑,忽地長身而起,桑白虹道:「大哥,你、你痛……」她還以為是丈夫痛得難受,跳起身來,那知話猶未了,公孫奇已是出指如電,倏的就點了她的穴道,冷笑說道:「你潛回家中,暗地裏算計我,你當我是傻瓜嗎?哼,現在我也讓你嘗嘗暗算的滋味!對不住,這兩大毒功秘訣。我可要不問自取了!」一把揪住妻子,迅即就剝去了她的上衣,在她的貼身衣袋,搜出了那本毒功秘笈,哈哈大笑,啐了妻子一口,說道:「你把丈夫當作外人,將這秘笈視如寶貝,連丈夫也不肯給。好,你就滾吧,如今我也不要你這妻子了!」 桑白虹這才知道上當,氣得雙眼發白,幾乎失了知覺。原來公孫奇的那些「中毒跡象」都是假裝出來。他內功深厚,要令全身發燙,肌肉痙攣,都非難事。但他對於「魅域神砂」的特殊毒性和中毒之後的現象,知得還不很周全,故而也還露出一兩處馬腳。可惜桑白虹被丈夫「深情脈脈」的言語所騙,發現了疑點,也依然對丈夫毫無防範。 公孫奇盡情將妻子侮辱了一番,正要一掌將她推出。屏風後忽地躍出一人,冷冷笑道:「捉虎容易放虎難,你還要顧念夫妻之情,給自己留下心腹大患嗎?」話聲未了,已是把手一揚。 嗤嗤嗤三枚毒針,射進了桑白虹的背心大穴。這人正是玉面妖狐連清波! 當那三枚毒針射來之時,公孫奇本已揚起衣袖,想要把毒針拂開的,但聽得連清波「捉虎容易放虎難」那句話,不禁呆了一呆,略一遲疑,那三枚毒針都已射進去了。公孫奇面色灰白,頹然坐下,喃喃說道:「白虹,白虹,你別怨我!」 玉面妖狐媚眼流波,嬌聲笑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你怕沒人喜歡你嗎?」公孫奇在她一笑之下,銷魂盪魄,哀寂之容,頓時收斂,抓著了連清波的手,吃吃笑道:「你肯賠我一個妻子,我也就不怪你了。」 桑白虹一聲厲叫,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聲音中充滿怨毒,叫道:「公孫奇,你、你好!你這妖狐,我、我恨、恨不得食你的肉,我、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呀!」原來她被毒針刺進穴道,劇痛攻心,以畢生功力,作臨死前的掙扎,竟把穴道解開了。忽地在地上一滾,張口一咬,咬著了玉面妖狐的腳踝。 玉面妖狐用力一蹬,罵道:「好狠的妖婦,臨死還敢傷人。」桑白虹中了毒針,已無法凝聚功力,被玉面妖狐蹬一腳,登時又再跌倒,血如泉水般地噴了出來。玉面妖狐「嗖」的拔出佩劍,冷笑說道:「免得你受苦,我超渡了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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