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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蓬萊魔女聽到這裏,疑心大起。第一,連清波分明是在濟南途中見過耿照,還騙了耿照,救了那個被俘的軍官。桑青虹也分明是和連清波一同到了濟南的。第二,北宮黝破擒,她在濟南,不該不知道,怎的還說了北宮黝等著回報?心裏暗自尋思:「她的話中露出許多破綻,都與事實不符。我師兄既是與她同謀,她在我師兄面前,還用得著說假話嗎?還有,聽她一路說來,似乎在想套取我師兄的口風,這又是什麼道理?她和師兄的對答之間,也有許多不接頭的地方。咦,真是古怪,叫人猜想不透。唔,玉面妖狐,著名狡猾,莫非她已知道我躲在這兒,有意說出一些假話?」

  但隨即又覺得自己這個猜想,也還是有幾點站不任腳,連清波若是察覺有人埋伏房中,何以還流連不走?而且她也不該,老是迫公孫奇說出什麼計畫,難道不怕洩漏了秘密麼?蓬萊魔女心細如髮,旁觀者清,聽出他們的對答有許多不接頭的地方。

  公孫奇雖是聰明,但因他心中焦急,恨不得連清波早走,卻未曾發覺她話中的破綻。

  公孫奇思疑不定,心中想道:「難道北宮黝當真是等著回音?但她上次和我密談,卻是壓根兒未曾提過北宮黝的,怎的平空多鑽出一個人了?哼,豈有此理,我的身份在北宮黝之上,我即算投順朝廷,也只有金主完顏亮才配管我,他北宮黝是什麼東西,也想騎在我的頭上,以頂頭上司自居?」

  原來連清波上次來做說客,拉攏公孫奇歸順金朝,是奉了金國御林軍統領檀道清之命,還帶了金主完顏亮的「密詔」,以金主完顏亮的名義來進行的。要他暗中效力,翦除綠林中抗金的豪傑,並在金兵大舉侵宋之時,由他去攻襲兩股義軍的山頭,表面上裝作是綠林火拼,實際是牽制義軍的兵力,使他們不能「擾亂」金兵的後方。事成之後,金主完顏亮默許公孫奇在山東自立為王,金國官軍與他可以訂立互不侵犯之約。

  連清波上次是直接傳達完顏亮的「御旨」,公孫奇覺得完顏亮很看重他,欣然答允。但這次連清波卻說是奉了北宮黝之命,來向他索取什麼「計畫」,這就等於無形中降低了公孫奇的身份,公孫奇自是大不高興,心中想道:「北宮黝是什麼東西?他不過是完顏亮的一名御前侍衛,也配給我下令?他的把兄東海龍我尚且不放在眼內,難道反而要向這條北芒狗賣賬?」

  公孫奇想至此處,不覺暗暗惱怒,這時連清波的眼光正注視看那個書櫥,公孫奇心頭一動,隨即想道:「我師妹是北五省綠林盟主,只要她肯嫁我,我一樣可以自立為王!」原來公孫奇此人野心極大,但求能稱霸綠林,佔據一方,隨心所欲,事齊事楚,他倒並不在乎。

  連清波見他沉吟不語,說道:「怎麼,難道你不信任我麼?」公孫奇疑心忽起,尋思:「上次她只是說完顏亮許我便宜行事,官軍可以在暗中幫我一把,讓我可以吞併其他山寨。至於什麼詳細計畫,她可並沒有要我呈報。那樣的機密大事,她都可以與我商量,她又是有完顏亮『密詔』的,我怎會不信任她?」他人極聰明,登時從連清波這一句話看出破綻。

  當下公孫奇冷冷一笑,說道:「你是要我捉拿耿照的計畫麼?青虹已經去追踪了,我再添多幾個人幫他追捕就是。這個,北宮黝也要知道嗎?」

  連清波詫道:「你說什麼?」公孫奇道:「你上次和我談的,不就是這個計畫嗎?」連清波更是驚詫,說道:「我說的是關於你投順朝廷的事情!」

  公孫奇道:「你那裏說過這種事情?我公孫奇打家劫舍,坐地分贓,也不知什麼朝廷不朝廷的?哼,你究竟是什麼人?到這裏胡說八道!」

  連清波叫道:「你說什麼?你想想看,你有沒有弄錯?」公孫奇道:「我說你才是弄錯了,跑到這兒胡說八道!」連清波站了起來,退後一步,厲聲說道:「哦,原來你是壓根兒沒有歸順朝廷的意思!」公孫奇道:「你再囉嗦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他說這兩句話的時候,悄悄地對連清波又使了個眼色,原來他的心思未定,要知他雖然自己覺得七八分把握可以獲得師妹,只要獲得師妹,他就可以完全不理會連清波,不必走連清波給他安排的道路,但畢竟師妹還沒有答應嫁他,他心裏還想給自己準備一條後路,因而也就不想對連清波太過絕情。他一面作勢要驅逐連清波,一面給她打個眼色,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連清波忽地笑道:「哦,這麼說來,或許倒真是我弄錯了。你既然沒有投順朝廷之意,那我只好走了。」

  蓬萊魔女躲在書櫥後面,聽到此處,也是思疑不定,暗自尋思:「原來我的師兄雖然誤入歧途,與這妖狐也有來往,卻倒還不是叛國投敵!但這又焉知不是他們故意一唱一和,有心在我的面前說的假話。」這時連清波正要跨出房門,蓬萊魔女豈能容她就此走掉?驀地一聲冷笑,從書櫥後面出來,冷冷說道:「玉面妖狐,你看看我是誰,你還想跑得了嗎?」

  在蓬萊魔女意料中,這玉面妖狐一見是她,定然驚惶失色,那知連清波的態度卻大出她意料之外,只見她在門口立定,「噗嗤」一笑說道:「你是桑家嫂子吧?我早知道你躲在這裏了!我又沒有勾引你的丈夫,你幹嘛要發這樣大脾氣。我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該知道我是為了正事來的吧?公孫大哥,你是否瞞著嫂子的?好,嫂子你既然出來了,那咱們就機明來說吧,我先想問你一句,你丈夫不肯投順朝廷,這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你的主張?」

  連清波竟然把蓬萊魔女誤認作公孫奇的妻子桑白虹,蓬萊魔女初是驚詫,繼之惱怒,只道玉面妖狐故意戲弄於她,氣得滿面通紅,一聲喝道:「好個妖狐,你死到臨頭,還敢對我汙言穢語,我先把你宰了!」聲到人到,拂塵一展,立即便向連清波當頭罩下!

  連清波這才大吃一驚,叫道:「什麼,你不是……」話猶未了,只覺一股勁風,已是迎面撲來,連清波衣袖一拂,盪開了蓬萊魔女的拂塵,但聽得「嗤嗤」聲響,雖是盪開了蓬萊魔女的拂塵,但她的衣袖也已給抑塵撕成片片,一條欺霜賽雪的玉臂上起了十幾道血痕!雙方交了這招,連清波固然是心頭大震,蓬萊魔女也是詫異非常!

  要知蓬萊魔女與玉面妖狐是曾經交過一次手的,蓬萊魔女對這敵人的武功深淺,知得清清楚楚,玉面妖狐的武功雖然不弱,比起她來,畢竟還是相差很遠,但現在玉面妖狐居然能用衣袖盪開她的拂塵,這可就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雖說這一招也還是連清波吃了大虧,但比之上次交手,卻不知高明了多少了!蓬萊魔女大為詫異:「想不到隔別不過半年,這妖狐的武功竟爾精進如斯!」

  蓬萊魔女見玉面妖狐武功了得,大是今非昔比,不敢怠慢,出招更狠,暗運內力,拂塵閃電般地掃去,塵尾根根豎起,恍如千百根利針,根根向玉面妖狐刺下。公孫奇嚇得慌了,連忙叫道:「師妹手下留情,放過她吧!」

  但見拂塵過處,聲如裂帛,玉面妖狐的另一條衣袖又已化作了片片蝴蝶,隨風飛舞,剩下了兩條膚光如雪的臂膊,已無衣裳遮蔽。蓬萊魔女冷笑道:「師兄,你還替這妖狐討饒?這妖狐為虎作倀,處處殘害我大宋英豪,今日撞在我的手上,我不將這妖狐宰了,難消我心頭之恨!」說時遲,那時快,第三招又已發出,連寶劍也拔了出鞘,左手拂塵,右手長劍,同時齊下殺手!

  連清波忽地叫道:「你,你弄錯了!……」可是她的話聲未了,蓬萊魔女的劍尖吐出一縷青光,已刺到她的背後。連清波一個「細胸巧翻雲」,在間不容髮之際,箭一般地射出門外。但饒是她身法如此迅速,也不過僅僅避開了蓬萊魔女的劍招,左臂光滑的皮膚上卻又已添了十幾道血痕,骨頭都給拂塵掃得隱隱作痛!

  玉面妖狐逃得快,蓬萊魔女也追得急,兩人幾乎是首尾相銜,如影隨形,霎眼之間,蓬萊魔女的劍尖又已指到她的背心。

  這玉面妖狐的武功也真不弱,就在蓬萊魔女的劍鋒堪堪要刺中她身體之際,她反手一格,「噹」的一聲,竟把蓬萊魔女的青鋼劍架住,她手中業已多了一樣兵器。

  這是一支笛子,笛身用名貴的建漆漆得鮮紅奪目,在月光中可以瞧見人影。上面刻有刀法精細的春山牧牛圖、牧童、橫笛、青山、雲樹,在月光下也隱約可見。畫的線條嵌成石綠色,題字嵌成赤金色,笛尾是一段象牙,使整支笛子顯得十分古雅。

  蓬萊魔女吃了一驚,心道:「這支笛子可是人間罕見的寶貝!如此古雅的笛子,只合在高人隱士的手中,這妖狐用來當作兵器,卻是大大的不配了。」

  但更令得蓬萊魔女吃驚的卻還不是這支笛子本身,而是她的精妙招數,她把這支短笛使開,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居然有若流水行雲,毫無粘滯,招招都是指向對方的要害穴道,瞬息之間,連拆了蓬萊魔女的九招十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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