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狂俠天驕魔女 | 上頁 下頁 |
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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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奇虛拍一掌,錚的一聲,解開了腰帶,卻原來他的腰帶,乃是一柄軟劍。與此同時,桑白虹也拔出了佩劍,她的佩劍更為古怪,劍尖上透出一層墨綠的光華。 華谷涵見多識廣,一看就知是把淬過毒藥的寶劍,卻也不懼,當下哈哈一笑,取出一把扇子,輕輕一搖,說道:「客不僭主,請賢伉儷進招吧。」 武林中原有「摺鐵扇」這門兵器,但華谷涵這把扇子卻並非鐵扇,而是一把雅緻的湘妃竹扇,扇骨極薄,看來似乎吹彈得破。華谷涵書生打扮,豐神俊秀,配上這把扇子,自是更增幾分「雅」氣,但用來禦敵,卻是匪夷所思。東園望雖然已知道他的武功超卓,也不免為他暗暗擔心。 公孫奇夫妻站好方位,布成犄角之勢,公孫奇左手持劍,桑白虹右手持劍,說道:「恭敬不如從命,華大俠接招!」雙劍同時刺出,劍尖晃動,激動氣流,嗤嗤聲響,儼如兩條毒蛇,突然竄出,擇人而囓。劍氣縱橫,華谷涵全身的穴道經脈,都在他們劍勢籠罩之下。 原來公孫奇夫妻這套劍法是專為對付華谷涵而設的,他們一持左手劍,一持右手劍,雙劍合璧,可以同時在一招之內,遍襲敵人的奇經八脈,劍尖可以刺穴,鋒刃可以切削,同時具有判官筆與寶劍的功能,當真是厲害無比。 華谷涵凝神應敵,一飄一閃,就在這瞬息之間,公孫奇的軟劍倏地伸長,儼如一條白練,襲擊華谷涵的陰維、陽維、陰矯、陽矯四脈;桑白虹的招數更為奇妙,短劍盤旋飛舞,宛如一條墨龍,凌空伸爪,疾刺華谷涵的任、督、衝、帶四脈的奇經大穴。華谷涵是個武學大行家,知道只要他們夫婦雙劍一分,雖然未必能制自己死命,但要解拆,那就難得多了。當下也不敢怠慢,摺扇一揮,長袖飛舞,也同時發出兩招,將公孫奇兩夫妻隔開,不讓他們雙劍合璧。 只聽得「叮」的一聲,公孫奇的劍尖觸著他的摺扇,竟然穿不進去,反而給他的扇子輕輕一引,帶過一邊。 原來華谷涵的內功深奧神奇,早已到了隨心所欲,運用自如的境界,他使出上乘的卸力消勁功夫,扇子一撥,便已輕描淡寫地將對方的勁力化開。公孫奇的劍鋒雖利,但觸及扇子之時,勁力已消,也不過等於柔枝輕拂而已,還焉能將他的扇子刺穿?但公孫奇也好生了得,一覺不妙,立即收回,擺脫了華谷涵扇子上發出的粘黏之勁。 桑白虹的毒劍則被華谷涵的短袖盪開,華谷涵對付桑白虹的方法又有不同,他經過了剛才那一場比試內力,已知桑白虹武學的造詣頗深,招數也很奇妙,但內力卻是較差。因而華谷涵也就不必用卸力消勁的功夫,乾脆就來個硬打硬接,使出鐵袖神功。 衣袖本是柔軟之物,但經過華谷涵的內力運用,登時堅逾精鋼,只聽得「噹」的一聲,竟如金屬交擊,把桑白虹的寶劍盪開。他的「鐵袖神功」已練到剛中有柔,柔中有剛的最上乘境界,與寶劍一碰,立即又趁勢反彈,夭矯如龍,倏地又變成軟鞭招數,橫捲桑白虹的腳踝,桑白虹躍起閃避,寶劍下撩,噹的一聲,又碰了一下,這一下桑白虹身體離地,氣力自是不能全部使出,只覺虎口發熱,寶劍險些就要脫手飛出。 公孫奇大喝一聲,長劍一指,一招「星海浮槎」,疾刺華谷涵帶脈四穴,同時劍中夾掌,發出剛猛異常的金剛掌力。 這一招「星海浮槎」極為奇妙,劍花朵朵,宛如灑下了滿天星雨,四面八方都是劍光人影。原來公孫奇領過一次教訓學了一次乖,這次改用了遊身晃鬥,閃縮不定的劍法對付華谷涵,同時以剛猛的掌力盪開他的扇子,目的在不讓他的扇子粘上自己的軟劍,乘暇抵隙,有隙即鑽。 豈知華谷涵的內功輕功俱臻佳妙,打法也是不拘一格,他先讚了一聲「好劍法」,隨即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看看我的點穴功夫!」身形一晃,竟在劍光籠罩之中,倏地欺到了公孫奇身前,摺扇挾著一股勁風,疾點公孫奇頂門的「百會穴」。這「百會穴」是人身死穴之一,公孫奇的長劍已攻出去,急切間撤不回來,只得將捏著劍訣的手指彈出,明知功力不如對方,手指可能斷折,但為了救命,那也顧不得了。 桑白虹在半空中倒翻了一個觔斗,一招「鷹擊長空」,毒劍向華谷涵背心插下,她剛剛受了華谷涵內力的震盪,居然立即又能使出如此凌厲的攻擊招數,華谷涵也不禁暗暗喝采:「這婆娘果然了得!」桑白虹這一招攻得恰是時候,華谷涵反手揮袖,對正面敵人公孫奇的攻擊就不能不略略放鬆,公孫奇霍的一個鳳點頭,在間不容髮之間,避開了華谷涵的一擊,連手指也保全了。 這幾招兔起鶻落,驚心動魄,旁邊觀戰的東園望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驚險的大場面,這時也看得目眩神搖,矯舌難下。但見華谷涵的身法宛如行雲流水,忽攻忽守,倏進倏退,雖在兇險絕倫的搏鬥之中,仍是不減其瀟灑從容之態,東園望放下了心上的一塊大石,暗自想道:「笑傲乾坤已是勝算在握,看來最多半個時辰,公孫奇夫妻定然落敗!」 那知心念未已,忽見華谷涵眉頭一皺,身法略見遲滯,若非東園望這樣的高手也看不出來。公孫奇夫妻登時轉守為攻,劍光大熾!但華谷涵長袖揮舞,仍然把他們隔開,不讓他們夫妻倆雙劍合璧。不過這時主客之勢已變,華谷涵已漸漸落在下風,是否能將他們夫妻一直隔開,那卻是難以逆料了。 再過片刻,只見華谷涵的眉心隱隱現出一絲黑氣,淡得似有如無,若非東園望這樣經驗豐富、目光銳利的人,當真還不能發現。東園望不覺大為奇怪,他知道桑家有使毒的功夫,桑白虹現在所用的這把短劍就是毒劍,但他一直在旁邊凝神觀戰,雙方任何微細的動作都瞞不過他的眼睛,桑白虹用的雖是毒劍,卻從未接觸到華谷涵的身體,她也一直是憑著武功搏鬥,並未發過暗器,也未撒過毒粉、放過毒煙,但華谷涵卻又分明似有中毒的跡象,東園望百思不得其解。 桑青虹冷笑道:「東園叔叔,你緊張什麼?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原來她是怕東園望上前插手。東園望「哼」了一聲道:「你們縱有千般伎倆,華大俠也未必會輸。你瞧著吧!」 華谷涵雖然眉心隱現黑氣,但雙眼仍是神光奕奕,顯然並未受到多大損傷,功力還是深湛之極。原來桑白虹擅於「隔物傳功」,她的毒劍雖然未碰過華谷涵的身體,但卻觸著他的衣袖,她一口氣吹去,將衣袖上所沾的毒吹得向上蔓延,沾著了華谷涵的肌膚,本來以華谷涵的深厚內功,皮膚縱然沾毒,也決計侵不進他的體內,但桑白虹又用「隔物傳功」的本領,內力從毒劍的劍尖上迫出,透過華谷涵的衣裳,催那股毒氣向華谷涵身體侵襲,如此一來,華谷涵同時要應付兩方面的進攻,又要運功禦毒,縱有天大神通,也難照顧周全,終於侵進了一絲毒氣。 華谷涵內功卓絕,侵進這絲毒氣當然不能制他死命,但也總是受了一點影響。他以一敵二,本來只是稍佔上風,如此一來,此消彼長,形勢逆轉,就變成是他屈居下風了。 東園望空在一旁著急,卻是無計可施。一來他有話在先,只要公孫奇夫婦這邊沒人幫手,他也決不插手。他是何等身份,豈能自毀前言?二來他現在的功力,不過恢復三四成,還未必是桑青虹的對手,若是雙方添人相助,對華谷涵反而不利。因而東園望只有希望華谷涵在功力未曾怎樣耗損之前,速戰速決,將公孫奇夫妻任何一個擊倒。 但華谷涵卻並不採取速戰速決的方法,反而將招數放慢,但見他的摺扇東指兩劃,宛如挽了千斤重物,舉步維艱。公孫奇趁勢狂攻,劍招有如暴風驟雨。東園望正在為他著急,忽聽得「錚」的一聲輕響,華谷涵的摺扇已搭著了公孫奇的長劍,公孫奇連用幾個手法都擺脫不開,轉眼間雙方的兵器——長劍與摺扇便似膠在一起,彼此都不能移動。 原來華谷涵漸漸感到喉乾舌燥,亦知不妙,久戰下去,必會吃虧。但他經過了這兩場激戰,對公孫奇夫妻的武功深淺摸得比東園望更為清楚,深知雙方相差不遠,速戰速決,決不可能。 要知單以功力而論,華谷涵單打獨鬥,自是可以勝過公孫奇或桑白虹,但他們夫妻聯手,雙方的實力便已相差不遠,何況他們夫妻練成了這套劍術,乃是專門對付華谷涵的,只因華谷涵武功超卓,始終將他們夫妻隔開,這才削減了他們雙劍合璧的威力:但倘若華谷涵全力搶攻,防守方面勢必露出破綻,這就很可能給對方以可乘之機,一旦他們夫妻倆雙劍合璧,華谷涵就更難支持了。華谷涵深通武學,想到了這層道理,決定了採用「半守半攻、個別擊破」的戰術,先行示弱,誘公孫奇來攻,然後突然以閃電的手法,用摺扇膠著了公孫奇的長劍,加上了幾分內力,令他再也擺脫不開。 桑白虹暗叫不妙,揮劍急攻,劍劍指向華谷涵的要害穴道,華谷涵施展鐵袖神功,長袖飛舞,呼呼風響,將桑白虹擋在離身一丈之外。片刻之間,只見華谷涵、公孫奇兩人的頭頂都冒出熱騰騰的白氣,一顆顆黃豆般的汁珠從額角上滴下來,顯然兩人的內力都在一點一滴地消耗,所不同的是公孫奇以全力與華谷涵比拼內功,而華谷涵除了要損耗內力應付公孫奇之外,還要應付桑白虹的毒劍猛襲。 這樣激烈的拼鬥當真是危險非常,華谷涵對公孫奇主攻,對桑白虹主守,他七成功力用來對付公孫奇,可以穩佔上風;但只剩下三成功力來應付桑白虹,卻是微嫌不足,鐵袖神功發揮得淋漓盡致,也只有招架之功。 桑白虹加緊運用「隔物傳功」的本領,內力透過劍尖,將毒氣迫入華谷涵體內,過了片刻,華谷涵的一處穴道被她攻破,又侵進了一絲毒氣,迫得將用來對付桑白虹的三成功力又移了一成來抗毒療傷,桑白虹一步一步迫近,到了他身前七尺之內。 但另一方面,公孫奇亦已顯出不支之象,汗下如雨,身子也似矮了半截,原來他以全力支撐,雙足已把方磚踏碎,陷入泥中。 這形勢擺得鮮明:倘若公孫奇的內力先被耗盡,華谷涵再對付桑白虹就可以輕易取勝;但倘若華谷涵抵禦不住桑白虹,先中了她毒劍的話,那麼就要一敗塗地了。這勝敗之間,相差不過毫釐,就看誰先得手了。東園望一生縱橫湖海,膽氣豪雄,號稱「四霸天」之首,這時在旁邊觀戰,卻也不禁膽戰心驚。 雙方越迫越緊,眼看勝負就可分明,忽聽得外面金鐵交鳴之聲,如雷震耳,不問可知是堡中來了強敵,公孫奇心中一凜,心念未已,只聽得「砰」的一聲,那是板門破裂倒塌的聲息,敵人已攻入內院,公孫奇冷笑道:「華谷涵,你好啊,真是英雄,真是好漢!原來還埋伏了這許多人!」話猶未了,只見一大群人已一窩蜂湧入。正是: 虎鬥龍爭猶未已,腥風血雨又吹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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