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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妖狐兔脫心何狠 魔女鷹揚氣正豪

  耿照自悔自責,再也不敢正面接觸那魔女的目光。暗自想道:「這魔女只怕當真是會邪法的,她分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但只要你看了她一眼,你就會有奇異的感覺。覺得她是尊嚴高貴的令人又敬又畏,她說的話,也好似迫著你非信不可,真是邪門,唉,連姐姐對我這樣好,我只要對她有一絲一毫的懷疑,那就是天大的罪過!」

  連清波冷笑道:「其實你何必費盡心力去找證人?證人找了出來,又不能證明是我。你要誣陷我,憑你的一張利嘴已足夠了!」

  蓬萊魔女斥道:「住口!」忽地向耿照一指,喝問道:「這是什麼人?何以會跟你在一起?」連清波道:「你管不著。」

  蓬萊魔女道:「我勸你實說了吧,否則你就多連累了一條性命!」連清波面色倏變,回頭看了耿照一眼,似乎被那魔女嚇住,正在為耿照擔憂,因而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耿照的身份說出來,好保存他的性命。

  耿照又是感激,又是憤怒,感激連清波的好意,憤怒那魔女的強橫,正要挺身而出。忽見那魔女的一個侍婢走了出來,朗聲說道:「我知這個人是誰,他名叫耿照,三天前殺了薊城的兵馬司都監,要投奔南宋的。金人正懸了賞格捉他,小姐,你看這張緝捕狀。」

  原來耿照殺官逃跑之事發生後,官府已畫了他的圖像,張掛在各處通衢大道,懸了重賞來捉拿他了。耿照這幾天躲在騾車中,走的又是山路小道,懸賞緝拿他的圖像,他自己倒沒有看見,蓬萊魔女這個丫頭昨日路過曲城,卻揭了一張下來。

  這丫頭又道:「我已查探清楚,這人是躡雲劍耿仲的兒子,和黑道絕無關係。」

  蓬萊魔女面有詫色,「哦」了一聲,說道:「躡雲劍耿仲的兒子?」忽地柳眉一豎,指著耿照道:「你既是耿仲的兒子,為何不知自愛,辱沒祖宗?」耿照勃然大怒,說道:「你、你、你、你說什麼?我怎的辱沒祖宗了?」他本來要罵那魔女胡說八道的,但被那魔女的容光所懾,不知怎的,卻罵不出來。

  蓬萊魔女冷冷說道:「看你也是個有血氣的男兒,為何與玉面妖狐混在一起,這還不是辱沒祖宗嗎?」那丫頭笑道:「我看他是貪圖女色。」

  耿照再也忍耐不住,罵道:「你胡說八道!連姐姐,她、她……」蓬萊魔女道:「她怎麼啦?」那丫鬟「噗嗤」一笑,又道:「你看,才不過和人家相識幾天,就姐姐弟弟的叫起來了,還說我冤賴你嗎?」耿照漲紅了臉,訥訥說道:「她可不是你們這一種人,她是個俠義的強盜。」此言一出,蓬萊魔女的那八個丫鬟,都大笑起來。

  蓬萊魔女拂塵揮了一道圓圈,指著那一堆瓦礫,冷冷說道:「擺在面前的就是十六條人命,一片瓦礫場,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是『俠義道』應該下的嗎?」她語氣嚴峻,不怒而威。耿照又驚又急,大聲說道:「你怎麼可以一口咬定是連姐姐幹的,我知道決不是她!」連清波道:「照弟,你何必替我分辯,她不過想找個藉口殺我罷了。」耿照叫道:「不,咱們縱然給她殺了,這是非也總要分明!」

  蓬萊魔女的眼光移到耿照身上,又冷冷說道:「哦,聽你的口氣,你是知道誰幹的了,那是誰人?」耿照面對她冰冷的目光,不由自己地打了一個寒噤,心裏想道:「瞧她這副神氣,抓著了兇手,只怕當真會說到做到!將那兇手剖腹剜心!」當下說道:「不錯,我是知道,但我不說,你殺了我也不說!」話出之後,自己也暗自奇怪,心裏頭自己問自己道:「難道我對表妹還存有情意?為何要這樣激動地替她掩飾?」

  蓬萊魔女冷笑道:「該殺的我決不容情,不該殺的我就不動她毫髮,你當我是胡亂殺人的麼?你不說也罷,我已經知道你疑心誰了。」耿照心頭一震,只聽得那蓬萊魔女又問他道:「據我所知,你的父親耿仲和金剛手秦重是很要好的朋友,想來你該熟悉秦家的事情。」那蓬萊魔女還未知道秦重就是他的姨父,卻令得耿照又是大吃一驚,訥訥說道:「秦重?他,他,早已死了!」

  蓬萊魔女道:「我知道他是給仇家殺了。我現在還沒工夫理他的事情。我只是要問你,他有幾個女兒?」耿照道:「你問這個幹嗎?他只有一個女兒!」心裏暗暗奇怪,這蓬萊魔女的消息何以如此靈通?他殺死姨父不過是三日前的事情,她就已經知道了。但她卻又不知道他就是兇手。

  蓬萊魔女自言自語道:「哦,這就更加不對了。明珠,你來說說你和那位秦姑娘的遭遇。我不願意有人受到冤枉。」

  一個丫鬟應聲站了出來,說道:「昨晚我和珊瑚姐姐,奉了小姐之命,一個向北,一個向南,搜查兇手。拂曉時分,我在犀牛角碰上一位長得很漂亮的大姑娘,大約十七八歲,梳著兩條辮兒,相貌和這位小師父描繪的那個女賊差不多,我就上去和她動手,她見我突如其來。很是驚詫,問我為什麼要害她,我不說話,只是用最兇狠的招數迫她,迫得她終於發出暗器。」

  蓬萊魔女道:「好,你做的對。她發的是什麼暗器?」那名叫明珠的丫鬟道:「果然是透骨釘!」耿照心頭大震,心想:「難道當真是弄玉幹的?她已落到了蓬萊魔女的手中?」心念未已,只聽得那丫鬟已是笑道:「她一發出透骨釘,我就知道是我弄錯了。天寧寺的老和尚不是她殺的!」

  耿照聽得莫名其妙,心想:「弄玉已然使出了獨門暗器,天寧寺的許多和尚,也正是在她的獨門暗器之下喪生的,怎麼反而說不是她殺的呢?」

  只聽得那丫鬟接著說道:「她的透骨釘打得很準,認穴也不差毫釐,但勁道卻稀鬆平常,她連發三枚透骨釘都給我接下來了。我想,以她這樣的功力,決計不能傷害天寧寺的主持四空上人。莫說四空上人,那幾個有頭面的大和尚,只怕也可以輕易接下她的暗器。」

  蓬萊魔女問道:「那麼她的劍法如何?」那丫鬟笑道:「說到劍法,那就更稀鬆平常了。她的劍法倒是青城派的正宗劍法,可是她大約是初出道的雛兒.從未有過對敵的經驗的,慌慌張張地使出來,破綻百出,其中的兩招『大漠孤煙直』和『長河落日圓』,更根本不成規矩,該直的不直,該圓的不圓。總之,只憑著這手劍法和暗器功夫,要殺盡天寧寺的十六名和尚,那就等於要三歲的孩子去搬動大山,絕不可能!」

  蓬萊魔女沉吟片刻,說道:「這麼說,她的處境可危險得很呀,你有沒有把天寧寺的事件告訴她?」

  那丫鬟道:「我當時也是這麼想:她的本事如此不濟,卻有人冒充她去殺人放火,當然是和她有仇的了。但何以那人卻不直接殺她,這內裏定有古怪,說不定怎樣折磨她呢。我既然試出她不是兇手,那就應該提醒她才對。

  「於是我把那三枚透骨釘還了給她,向她道歉,然後問她,認不認得天寧寺的老和尚?

  「她最初不相信我,我說:『以我的本領要殺你是易如反掌,何必要使什麼詭計使你上當。』她這才告訴我,她果然是要到天寧寺去的,天寧寺的主持是她父親的朋友。我對她說,天寧寺的和尚都給人殺光啦,勸她離開此地。她半信半疑,我就索性送了她一匹坐騎,陪她到天寧寺去看,她這才驚慌起來。

  「她相信了我對她並無惡意,這才說出她姓甚名誰,原來正是秦重的女兒秦弄玉。」

  耿照聽得心頭大震,他本以為只有他一個人是明白這件事情的真相的,但聽了這丫鬟的話,證實了秦弄玉不是兇手,這就反而令得他如墜五里霧中了。「誰是真正的兇手呢?在此之前,她根本就未在江湖行走,決計不會與人結仇,為何卻又有人要冒充她殺人放火?」種種疑問,盤桓心中,百思莫得其解。

  那丫鬟繼續道:「後來我又盤問她,始知她的父親在三日之前,也被人殺了。她現在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但奇怪得很,我問她的殺父仇人是誰,她又不肯說。後來,我只好勸她走得越遠越好,她就騎了我送她的那匹桃花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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