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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第三回 驚聞愛侶為兇手 錯把妖狐作腹心

  耿照心頭一震,突然起了一個恐怖的念頭:「不好,莫非她是舉火自焚!」情懷激動,不自禁地叫道:「玉妹,玉妹!」火光中傳出樑木爆裂的「噼噼啪啪」的聲音,卻聽不到他表妹的回答。

  大門是虛掩著的,耿照一腳踢開,便衝進去,他姨父的住家只是一座平房,內外兩進,總共不過三間房子,窗戶都燒毀了,一目了然,裏面是什麼人都沒有。耿照這才鬆了口氣。

  可是,他心中沉重的感覺卻並無減輕,他是更迷惘了。「姨父對敵人送給他的榮華富貴,視如糞土,不惜散盡資財,棄家遠走,他豈會勾結敵人,陷害於我?哎呀,只怕我是當真殺錯了人了!」「我親眼見的絕不會假。媽媽,王安,小鳳這三條性命,分明是被秦家的透骨釘和點穴法害死的,殺人的兇手,不是表妹便是姨父,這又怎麼說呢?」「還有,我要偷赴江南的消息,除了媽媽之外,只有表妹一人知道,不是她洩漏那還有誰?」

  火光穿過屋頂,火勢迅速蔓延,煙霧彌漫,耿照只覺日來所遇的種種事情,也是如煙似霧,真相難明。

  耿照正在心亂如麻,百思莫解,村子裏已有人發現了秦家起火,大嚷大叫地跑來救火了。有人叫道:「咦,這不是耿家的大少爺嗎?喂,你為什麼還不趕快救火,呆在家門口作甚?」有人問道:「你姨父呢?他已經走了嗎?」原來這些人都是得了秦重的好處的,也知道他是要在今天離家遠走的。

  耿照如在惡夢之中被人喚醒,心中忽地又起了一個念頭:「我不能任憑自己糊塗下去,我一定要尋覓玉妹,問個水落石出。」「可以想像得到,這把火是她自己放的。她一定傷心透了,恨我極了!」

  耿照記起了李家駿所說的話,說是姨父曾經吩咐過他,叫他在辦妥了事情之後,便趕到馬蘭谷的天寧寺和他們父女相會。

  馬蘭谷是在薊城西北三百里外的一個地方,「如今姨父死了,表妹不知還會不會去天寧寺?但這是唯一的線索,要找她只能到天寧寺去試一試看了。」「她走得不遠,也許我還能追上她。」

  想至此處,耿照那裏還顧得救人,立即展開輕功,翻過山坡,往西北方向急走。村民們都詫異不已。李家駿這時亦已趕到,瞧見地上那一灘血跡,驚惶得大叫道:「耿大哥,這是怎麼回事?我師父呢?弄玉師姐呢?喂,你為什麼只是奔跑,不理我呀?」耿照似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頭也不回便跑了。

  耿照一口氣跑了十多里路,表妹的踪影,兀是未曾發現,這時已是日上三竿了。

  在這個春耕時節,將近中午的時候,也正是田野間最熱鬧的時候。田頭隴畔,到處是忙於工作的農夫,還有給他們父兄送飯來的孩子,嬉戲田頭,笑語嘻嘻,構成了一幅農家樂的圖景。

  可是在耿照經過之處,登時破壞了這和諧的氣氛,農夫放下了鋤頭,孩子停止了膳戲,人人都在用詫異的目光看他,大人在竊竊私議,小孩子則嘩然大呼:「捉小偷呀!捉小偷呀!」有幾個大人忙道:「小孩子別胡說,這不是小偷,小偷的衣裳不會這樣好的。」有個小孩子辯道:「你瞧他是光著背脊的,分明是給人抓破了衣裳,使勁掙脫的,他又這樣沒命地奔跑,那還不是怕給人追上嗎?」另外一個孩子向後頭望了一望,說道:「但後面卻並沒有人追他呀。」

  耿照聽了這些言語,心頭一凜,想道:「我這副樣子的確惹人注目,碰上了金兵,可是麻煩。須得換過一身衣裳才好。」

  他發力狂奔,走上了一條小路,轉瞬間就把這群農夫拋在背後,四顧無人,便走到一處小溪旁邊,將衣裳上的血跡洗滌了,然後又抓起一把污泥,塗在背後衣裳破裂之處。

  他放慢了腳步,再向前行,沿途雖然碰到幾個路人,對他注目,但卻也並不怎樣驚詫了。

  不久到了一個小市集,耿照找到一家成衣店,便走進去,不待店伙發問,先解釋道:「我是往三槐村走親戚的,不幸在路上摔了一跤,勾破了衣裳,不好看相,你們店裏有現成的衣服嗎?」店伙看他是個公子哥兒模樣,對他的話當然完全相信,心裏暗暗好笑:「你這樣的公子哥兒,卻何苦掙幾個錢,出門也不僱一輛車子,在路上滑倒那是活該,卻照顧我們做一筆好生意。」當下眉開眼笑地說道:「有,有!但只怕質料欠佳,不合你老的心意。」

  耿照道:「臨時替換的那也不必這樣講究了,你就給我隨便挑一件吧。」那店伙給他挑了一件湖水藍的湖綢長衫,又獻殷勤用濕手中替他揩拭了背上的污泥,耿照脫下上衣,穿上這件長衫,正好合適,很是高興。那店伙獅子大開口地要他一個價目,比原來的價錢要貴一倍有多,耿照毫不討價還價,便即付錢。

  正要出門,忽聽得蹄聲得得,有人叫道:「這小伙子就在這裏!」耿照一看,只見兩個騎著馬的金兵,已來到了店門口,衝著他大喝追:「小伙子,你幹的好事,快跟我走!」原來這兩個金兵是聽得線人報告,說是發現有這麼一個形跡可疑的小伙子,他們就趕來想敲竹槓的,他們還未知道這個「小伙子」就是殺了薊城兵馬司都監的那個耿照。耿照聽了卻是大吃一驚,以為行藏已經敗露。

  那兩個金兵跳下坐騎,取出手銬腳鐐,便要來拘捕耿照。耿照大吼一聲,劈面一拳,就將提著腳銬的那個金兵打翻,另一個金兵人叫道:「反了,反了!竟敢拒捕!」耿照大笑道:「當然是反了!」劈手奪過他的手銬,當作鐵鞭使用,唰的一鞭,將那金兵打得頭破血流,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耿照打翻了這兩個金兵,胸中悶氣,發洩了出來,哈哈大笑,拋下了手銬腳鐐,大踏步走出門來,那些看熱鬧的人,又是驚駭,又覺痛快,當然無人攔阻。

  那兩匹馬還在門前,耿照選了一匹毛色比較好看的,便跨上去,朗聲說道:「看在你們給我送來了腳力的份上,饒你們不死!」雙腿一夾,將那匹馬催得疾走如風,跑出了市集。

  跑了一會,忽聽得背後馬蹄之聲,有如暴風驟雨,耿照回頭一看,只見是一個武士裝束的金人,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如飛趕來。耿照見他只是單身一人,那裏放在心上,當下朗聲說道:「你想來送死嗎?還是趕快回去吧!」

  那武士忽地一聲冷笑,策馬疾衝過來,他手中提著一條長鞭,呼的一鞭,人未離鞍,就向耿照掃去。

  耿照早已拔劍在手,使了個「鐙裏藏身」,一劍斜削出去,他這口劍乃是一口寶劍,倘若給他削中,武士那條長鞭必斷無疑。

  那知道武士的鞭法精妙之極,矯若游龍,耿照一劍削去,他那條長鞭突然打了個圈,呼的一鞭,正中馬頸。耿照一劍削了個空,立知不妙,正要撥轉馬頭,那匹馬受了一鞭,痛極難禁,已猛地跳了起來,將耿照拋離了馬鞍。說時遲,那時快,那武士的第二鞭又到,耿照控制不住坐騎,難以抵敵,只得跳下馬背,只聽得那匹馬一聲哀鳴,原來已給那武士一鞭打碎了頭蓋,倒斃路上。

  那武士縱馬過來,踐踏耿照,耿照大怒,使出滾地堂的功夫,一劍貼地削去,將他那匹駿馬的前蹄削斷,那武士一聲大吼,也跳下馬來!

  耿照一個長身,跳起來搶上前去,唰唰唰便是連環三劍。那武士側目斜睨,冷笑道:「耿仲的六十四手天龍劍法,本來也足以自成一家,可惜你這小子火候未到,豈能奈得我何?」他隨隨便便若不經意地跨出三步,便把耿照這連環三劍,都閃過去了。

  耿照不由得大吃一驚,心中想道:「我父親的天龍劍法,除了幾個至親戚友之外,從未向外人抖露,這廝卻怎生知道的?」這時他已與那武士打了一個照面,只見那武士的相貌甚為奇特,看來不過三十左右年紀,但兩條眉毛卻是純白如雪。這武士不但相貌古怪,鞭法尤甚精奇,他從容地避開了耿照三劍,這才還了一鞭。

  這一鞭打出,竟似波浪形向前推進,一圈接著一圈,帶著尖銳的嘯聲,恍如天風海雨,迫人而來。耿照一劍刺去,竟被那武士的長鞭圈住,那武士大喝一聲:「撒手!」鞭梢顫動,有若長蛇纏樹,勒緊了耿照的手腕。耿照的腕骨,結勒得「格格」作響,痛極難禁,下由得五指一松,寶劍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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