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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我的兒子行為乖謬,本來配不上她。何況這不肖子如今恐怕是多半不在人間。她不願留在齊家,那就由她去吧。但家醜不可外揚,告訴她,她一踏出齊家,我也只能把她當做已經死了。」這是她在離開齊家那天晚上,丁勃退出來,將她公公的說話,一字不打折扣轉告她的,說了之後,丁勃且曾向她致歉:「請少奶奶原諒小人是奉了主公嚴命,不能不照他的話實說。」

  這些話她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傷心,雖然她認來沒有後悔自己改嫁。

  「要是她知道我還活在人間,她一定會罵我是個最狠心的母親,十六年來都沒回去看她一看。唉,她怎知道我有苦衷?但我也寧願她把我當作已經死了。不願她以有我這樣一個母親為恥!」

  她又聯想起眼前的「新聞人物」:「那位徐夫人和飛天神龍私奔,給許多人臭罵,我倒是佩服她有此勇氣。當年我是因為不忍拂逆老父的心意才嫁給齊勒銘的,那位徐夫人卻不知她是什麼原因,但可以斷定的是,她嫁給徐中岳一定不是她自己心甘情願。飛天神龍也真『膽大妄為』,敢於去闖中州大俠的婚筵,把情人搶回自己的懷抱!」這些消息她只是得自傳聞,當然她不會知道,其實那位徐夫人姜雪君是尚未重歸飛天神龍的懷抱的。不過,她由於有類似的遭遇,倒是不知不覺的有點同情起這對情侶的了。

  但跟著想道:「那位徐夫人是尚未正式和徐中岳拜堂成親的,她悔婚出走,尚且受到這許多人的唾罵,要是人家知道我拋夫棄女,另抱琵琶,不知道又要如何罵我呢!雖說那時候已經傳來勒銘的死訊,但這死訊究竟未曾證實。」

  她又想起徐錦瑤那些狠毒的言辭罵她繼母,更是心傷。雖然她和徐錦瑤繼母的情形並不相同,但也有幾分相似。徐錦瑤本是個純真的少女,只因繼母與人私奔,就那樣看不起她。「要是我的親生女兒也像她那樣罵我,那我倒是寧願死去的好了。」接著她又想道:「這麼多年了,都未聽到齊勒銘的消息,若說在我離開齊家之時,他的死訊尚未證實,現在總可以證實了。齊家是武林第一家,齊家的家風是歷代相傳並無改嫁之媳,但夫死再嫁,在別的人家,卻也是事屬尋常!」她本來並不是重視「禮法」的人,但為了恐防女兒免不了要受這些禮法的薰陶,她倒是希望齊勒銘確實是已經死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又有人來了。

  這次來的是震遠鏢局總鏢頭湯懷遠的兒子湯秉乾。

  湯秉乾是奉了父親之命來請楚勁松的。

  莊英男道:「少鏢頭,你來得不巧,他剛出門去了。」

  湯秉乾詫道:「楚大俠自從來到京城之後,從未到過外邊遊玩,怎的今天突然有此興致?」

  莊英男不願把穆家管家和楚勁松到西山的事情告訴他,只能說道:「他不是去遊玩的,他是去找朋友的。什麼朋友,我沒問他,恕我無法回答。」

  湯秉乾頓足道:「唉,這可真是不巧極了!」

  莊英男道:「有什麼緊要的事麼?」

  湯秉乾道:「鏢局剛剛來了兩位客人,他們都是久慕楚叔叔的大名的。家父如今正在準備給他們接風,是以特地差遣小侄前來請楚叔叔過去宴會。」

  莊英男心中不悅,臉上卻在笑道:「我道是什麼大事,原來只是請他去做陪客。好吧,待他回來,我告訴他有這回事就是。」

  湯秉乾有點尷尬,說道:「我知道楚叔叔是不喜歡作無謂應酬的,但這兩位客人卻非一般客人可比!」

  莊英男道:「哦,這兩位是什麼奢攔人物。」

  湯秉乾道:「一位是梅花拳的掌門人梅道生。他是翦大先生、徐大俠和家父聯名發出英雄帖請來的朋友。聽他說,他和楚叔叔也是頗有交情的朋友。」

  莊英男淡淡說道:「不錯,我曾聽得你的楚叔叔提過他的名字。另一位呢?」

  湯秉乾道:「另一位是我二叔請來的客人,聽說這人是位不求聞達的風塵異人,二叔對他非常敬重。二叔曾再三叮囑家父,叫家父千萬不可怠慢此人的。」

  湯秉乾口中的「二叔」,即是湯懷遠的弟弟湯懷義。莊英男見他說得如此鄭重,心道:「湯懷義的武功和見識與乃兄相比,都是遠遠不如。他所物色的『風塵異人』未必就有真實本領。俗語說知子莫若父,知弟莫若兄。怎的這次湯總鏢頭卻聽信了弟弟的說話。」問道:「這位令叔特邀的貴客高姓大名?」

  湯秉乾道:「姓齊,名大聖。」

  莊英男怔了一怔,說道:「齊大聖,這個名字可是好怪。大約不是他的真名吧?」

  湯秉乾道:「我也不知他是真名還是假名,家父最初從二叔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之時,也曾開過玩笑說,這人大概是要自比齊天大聖吧?但剛才家父與他會過面後,雖然我不知道他們談過一些什麼,但見家父的神情,卻委實似是對他另眼相看!」

  莊英男如有所思,默不作聲。

  湯秉乾繼續說道:「我不知道家父和他單獨見面的時候談過什麼,但他一來到鏢局,首先就問起楚大俠,卻是我親耳聽見的。看來他比梅掌門對楚叔叔更為仰幕。」

  莊英男驚疑不定,說道:「他怎樣問起你的楚叔叔。」

  湯秉乾道:「也沒什麼。他說對楚大俠慕名已久,但是聽說楚大俠已經來到鏢局,他才應二叔之邀的,因此他一到鏢局、就想和楚叔叔見面了!」

  莊英男道:「他是何方人氏?」

  湯秉乾道:「他未透露過自己的來歷。」

  莊英男道:「連籍貫都不肯說麼?」

  湯秉乾道:「不錯。據二叔說,他本身的一切都好像諱莫如深!不過——」

  莊英男連忙問道:「不過什麼?」

  湯秉乾見她如此仔細,不覺有點詫異,但想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突然來了這樣一個神秘人物,也難怪她要多問,便道:「二叔是在河南與他相識的。聽他的口音也好像是河南的口音。」

  莊英男心頭一震,連忙強自抑制,半晌說道:「哦,他是河南口音!」

  湯秉乾笑道:「武功天下第一的齊燕然隱居在河南王屋山,楚夫人莫非懷疑他是齊家的人?」

  莊英男不敢作面回答,只道:「依你看呢?」

  湯秉乾道:「我沒見過他的武功,但即使當真是正如二叔所說,他的武功深不可測,他也決不會是武功天下第一那一家齊家的人。」

  莊英男道:「何所見而云然?」

  湯秉乾道:「道理十分淺顯,此人年紀大概不過四十多歲,當然不會是齊燕然。齊燕然若還在世的話,最少也該有七十歲了。」

  他歇了一歇,繼續說道:「齊燕然只有一個兒子,大約二十年前,早已死在武當五老之手,這是天下皆知的事。嬸嬸大概不會不知吧?」

  莊英男道:「是,我知道,江湖上藏龍臥虎,到處都有能人。此人是河南人氏,又恰巧姓齊,那也不足為奇。可惜你的楚叔叔恐怕要很晚才能回來,今天是不能去拜會你們的貴客了,接風宴上,請你向他道個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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