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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說話之時,那人雙眸炯炯的注視楚天舒,好像要探索楚天舒內心的秘密似的。

  楚天舒覺得有點奇怪,心裏想道:「為什麼他用這樣的眼睛看我?難道他已經知道我見過了齊燕然?」當下淡淡說道:「略有所聞。」

  那人說道:「好,那麼你想必亦已知道齊勒銘後來是死在武當五老的劍下。」

  楚天舒道:「聽人說過。請問老前輩是武當五老中的那一位?」這次是他第二次問那人的身份了。

  那人不覺又是一怔,說道:「你怎麼知道我是武當五老之一?」

  楚天舒道:「老前輩劍法通神,假如不是武當五老,那就只能是掌門人了。」

  那人似乎很喜歡別人奉承,哈哈一笑,說道:「你猜對了,貧道正是武當五老中的玉虛子。不過為了偵查一事,故此改作俗家打扮。」

  楚天舒道:「啊,原來是玉虛道長,失敬,失敬!」心裏則在想道:「此人與傳說中的玉虛子,面貌似乎不大相符。」

  原來玉虛子未出家前,俗名潘俊,這個「俊」字名實相副,他的外號是叫做「玉面郎君」的。他是武當五老中年紀最輕的一個,開始當長老時,不到四十歲,現在雖然已過五旬,但少年的容貌,總該還有輪廓可尋,不會變得如此形容可怖。

  玉虛子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說道:「你是想見見我的本來面目吧。」

  玉虛子說話時,目光透露出一股濃重的鬱悶意味。

  楚天舒感覺得到他目光中的寒意,不敢回答。

  玉虛子嘆了口氣,說道:「十多年來,我從未以本來面目示人,不過,今次對你可以例外。」

  他突然一伸手揭下了「面」皮,原來他是蒙著一層薄如蟬翼,製作得極為輕巧的人皮面具的。

  面具揭開,楚天舒不覺「呀」的一聲叫了出來。叫出了聲,方始醒悟失禮。

  原來玉虛子的「本來面目」,完全出乎楚天舒想像之外,非但不「俊」,而百奇醜。不過他略一定神,就已看得出來,這揭開來的亦非「本來面目」,只能說是給人毀了容的「本來面目」。

  只見他臉上傷痕遍佈、縱橫交錯,有如蛛網。而且憑著楚天舒的武學造詣,還可以看得出來,這些傷痕,是順著劍勢,在一招之內,劃傷成這個樣子的!就像草書名家所寫的字,筆劃最繁複的字也可以一筆寫成一樣。

  楚天舒大吃一驚,心裏想道:「傷他的這個人,劍法之高真是不可思議!」要知人的臉皮本來就薄,一刻劃過,造成了這許多傷痕,卻不削壞骨頭,也不傷及眼睛鼻子,拿捏之準,力度控制之妙,豈是言語所能形容。

  玉虛子戴回面具,愴然一笑,說道:「嚇壞了你吧?我臉上的傷痕,就是齊勒銘之所賜的。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恨他,即使他已經死了?」

  楚天舒餘悸猶存,而且這句話也實在不好回答。因為他心中的感覺乃是「怨毒之於人也,大矣哉!」齊勒銘與武當五老之間的仇怨他根本就不清楚,他不願意只為了要奉承玉虛子而幫他罵齊勒銘。當下問道:「道長告訴我這件事情,不知和那女子有何關連?」

  玉虛子道:「對了,說了半天,我也應該說到正題來了。這個女子是江湖上著名的一雙姊妹妖狐中的妹妹,外號『銀狐』的穆娟娟。這穆娟娟正是齊勒銘的情婦!齊勒銘之所以從武學名家之子變成一個魔頭,據說就是因為姘上了這個妖婦的緣故。」

  楚天舒不覺又是啊呀一聲,心裏想道:「原來她就是銀狐穆娟娟,我可真是救錯人了!」

  玉虛子盯著他道:「你也知道銀狐穆娟娟嗎?」

  楚天舒道:「最近曾聽得有人談論過她。」玉虛子跟著再問:「是什麼人談論她?」

  楚天舒心裏甚不高興,暗自想道:「這位道長未免也太喜歡盤根究底了。」他不願意將秘密和盤托出,逼於無奈,只好說謊:「就是上個月我在徐家喝喜酒的時候,聽得有客人談論這對姐妹妖狐的。當時花轎尚未臨門,徐家招待賓客在花園裏賞牡丹,客人來來往往,甚為擁擠,我不認識那些人,偶然聽到幾句,自是不便過去搭訕。聽過便算,也不怎樣放在心上。」在那樣的場合,來自各方的江湖人物,自是免不了要趁這機會交換消息。楚天舒編造的謊言,可說是合情合理。

  玉虛子仍不放鬆的追問:「你聽得他們怎樣說?」

  楚天舒道:「他們好像是談論這對姐妹的暗器功夫,有人說她們的暗器功夫可以比美四川唐家。我就是因為聽到這兩句話才比較留意的,不過,當然我不會相信。」

  玉虛子對他的話似乎並無懷疑,笑道:「說這幾句話的人非但消息靈通,而且還是大行家呢。銀狐穆娟娟就是剛才那個妖婦,她的暗器功夫你已經見過了,還不算太過厲害,她的姐姐金狐穆好好的暗器功夫更為了得。有見過的人說,她的暗器手法和四川唐家似乎也有幾分似呢。據說唐家亦已有所風聞,開始注意這對姐妹妖狐了。」楚天舒心想:「她們的暗器功夫本來就是源出唐家。但看來這個秘密除了齊燕然之外,尚未有人知道。最少武當派的人就還未知道。」

  玉虛子頓了一頓,說道:「原來你是無意中偶然聽到有關這對姐妹妖婦的一鱗半爪,嘿。嘿,我倒是猜錯了。」

  楚天舒怔了一怔,說道:「道長以為是誰告訴我的?」

  玉虛子沒有立即回答,卻道:「楚賢侄,我和令尊雖然有十多年未見過面,往日的交情還不算薄。我和令尊的交情,想必你也知道?」

  楚天舒道:「家父是常常提起道長的。」其實地的父親只是曾經和他談過「武當五老」,那是為了要令他對各大門派有點認識,故此將各派的首腦人物對他作個簡單介紹,「五老」合談,根本就沒有特別提及位居「五老」之末的玉虛子。

  玉虛子自視甚高,沒想到這是晚輩敷衍長輩的禮貌上的對答,大感滿意,說道:「你知道我和令尊的交情就好。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希望你老老實實告訴我。」

  楚天舒道:「小侄孤陋寡聞,一向也少理閒事。不知道長想要打聽什麼?」心中則已打定主意:「能說的就說,不能說的就不說!」

  玉虛子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說道:「我要打聽的事情,與令尊也是很有關係的。因此我和令尊可以說是利害相同。你說出來讓我參詳,對令尊也有好處的。」

  楚天舒道:「道長過慮了,既然是對家父有好處的,小侄又怎會隱瞞。」他這句話其實乃是留下「後步」的,要知是否對他的父親有好處,只能由他來作判斷,要是他認為說出來對父親沒有好處,他捏造謊言亦是心安理得。不過他的這個心思,玉虛子卻是猜不透了。

  玉虛子道:「你最近是否曾在齊燕然的家裏住過幾天?」

  楚天舒道:「道長聽誰說的?」玉虛子喜歡盤根問底,他也依樣劃葫蘆的將談話有意拖延,好在心中盤算可以說幾分真話。

  玉虛子道:「也是徐家的賓客告訴我的,在飛天神龍大鬧徐家之後數日,有人見你和齊勒銘的女兒同坐一條小船。」

  齊漱玉是和飛天神龍聯手大鬧徐家的人,她受徐家客人的注意乃是意料之中事。楚天舒暗暗吃驚,心裏想道:「幸虧他們只是發現齊姑娘,沒有發現姜師妹也是和我同在一條船上。」

  「不錯。不過我是為了慕她祖父之名接受她的邀請的。我知道她是飛天神龍的師妹,但當時她的師兄早已不知去向了,飛天神龍和徐大俠的過節我毫不知情,我也不想理會。我答應做她的客人,更不是為了要幫飛天神龍!」楚天舒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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