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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楚天舒道:「實不相瞞,我倒不是忘記了和家父所約的期限,而是不放心拋下你,不錯,當時我是因為膽小,匆匆忙忙離開洛陽。但還是惦記著你的。有人說你遭了飛天神龍的毒手,我也只是半信半疑。我不立即回家就是為了這個原故。我打算在離開洛陽五六天的路程範圍之內,消磨一段時光,待知道了徐家的事清確已平靜之後,便即再回洛陽打探你的下落的。我到王屋山之時,已經是離開洛陽十多天了,假如上山遊玩,恐怕耽擱的時間太多。」

  這番話倒是聽得申公達甚為舒服,拈鬚笑道:「如此說來,你還算有我的心,我倒是錯怪你了。」

  楚天舒道:「但小侄卻不明白,你因何要特別提及王屋山呢?」

  申公達壓低聲音說:「這又是一個秘密,我對你說無妨,你可千萬不可洩漏。」

  楚天舒道:「你若是信不過我,你就莫說。」

  他知道申公達的脾氣,你叫他莫說,他就非說不可。

  「老弟,你這樣說,我就知道你是不會洩漏秘密的了。我問你,你知不知當今之世,誰的武功最好?」

  楚天舒道:「我只聽得家父說過,二三十年前,武功天下第一的人是齊燕然。現在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申公達小聲說道:「不錯,有許多人以為齊燕然已經死了,但我知道他沒有死,所以武功天下第一的仍然是他。而且我還打探到他的住址,他就是隱居在王屋山中的。」

  楚天舒裝作詫異,說道:「申叔叔,你的消息真靈通。那麼你是想……」

  申公達道:「實不相瞞,我此來正是想找齊燕然出山的!」

  楚天舒道:「哦,原來你和齊老頭兒也是素有交情的麼,怎的從不見你提起?」

  申公達得意洋洋的說道:「你知道我這個人素來是不喜歡炫耀自己的,雖然我和齊燕然交情報深,但因他是武功天下第一,我倒是不方便對人說了。他早已閉門封刀,要是別人請他出山,他一定不肯,為了幫朋友的忙,我只好親自跑一趟了。」

  楚天舒道:「哦,原來你是想找他去幫忙翦大先生對付飛天神龍的嗎?」

  申公達道:「正是。翦大先生雖然請了許多朋友幫忙,但究竟不如請到齊燕然的好。他一出馬,飛天神龍即算當真會飛,也飛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楚天舒心裏暗暗好笑,但卻不便對他洩漏齊燕然和飛天神龍的關係,只好勸他道:「這樣一位老前輩高人,既然早已閉門封刀,恐怕不容易請得動的。我也曾聽得家父說過,這位前輩的性情甚為怪僻,他不喜歡見的人去拜訪他,恐怕反受其辱。申叔叔,你還是三思其行的好。」

  申公達怫然不悅,說道:「小娃娃,你知道什麼?就因為別人請不動他,翦大先生才不能不仰仗我的面子,所以我和他的交情,他歡迎還來不及呢,怎會閉門不納。」

  楚天舒聽他吹牛越吹越大,心裏想道:「齊老頭子大概還不至於把他殺掉,吃點苦頭則恐怕免不了。他執意要去,那就讓他受一次教訓也好。」

  就在此時,忽聽得蹄聲得得,到了客店門前,戛然而止,申公達道:「咦,這麼晚了,怎的還有人來?這匹坐騎是慣走長途的關外良駒,趕路又趕得這樣急。來客恐怕不是普通人物!」他武功不高,江湖經驗卻是十分豐富。

  話猶未了,那人已經進了客店,只聽得「啪噠」一聲,那人大聲說道:「小二哥,把你吵醒,你別著惱。我只宿一宵,這錠銀子給你,不必找贖了。」原來那是一錠十兩重的元寶擲在桌子上的聲音。店小二本來是不大高興的,見了白花花的銀子,也就眉開眼笑,連忙道謝了。

  申公達凝神靜聽,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說道:「這人好像是我一個老朋友!」

  那人一說話,楚天舒已經知道他是誰了。故意問道:「申叔叔,你這位老朋友,想必又是一個奢攔(了不起)人物?」申公達道:「當然是了。你不知道武林中有個叫做丁勃的人物?」

  原來這個午夜來客不是別人,正是丁勃。

  楚天舒笑道:「這樣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我怎能不知,聽說他是二十年前橫行遼東一帶的大盜。但後來不知怎的,忽然在江湖上消失踪跡。申叔叔,你和他是老朋友,想必知道其中緣故?」他想試探申公達對丁勃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

  申公達煞有介事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這是丁勃引以為恥的事,知道的人寥寥無幾,我說給你聽,你可不要對別人說。有一次他偷了一個親王的稀世奇珍,那件奇珍據說是皇帝賞賜給他的,有海碗口般大的碧玉瓜,那親王請了八名大內高手去對付他,八名大內高手都死在他的手下,但他也受了重傷。他仇敵甚多,故而只能避到東海一個小島養傷。如今回來,想必是武功已經恢復如初了。」

  楚天舒聽他信口開河,幾乎忍不住笑。申公達道:「咦,你的神色為何這樣古怪?一副哭笑難分的模樣!」

  楚天舒好不容易方始忍住了笑,說道:「申叔叔,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申公達道:「我和他也差不多二十年沒見面了,老朋友難得相逢,當然要和他會面。我和你一起拜訪他吧,趁這機會讓你和他相識。」

  楚天舒心裏想道:「我和齊家的秘密,可不能讓這個『順風耳』知道。」當下連忙搖頭,學他一樣煞有介事的在他耳邊悄悄說道:「你千萬別對他提及我在這裏!」

  申公達詫道:「為什麼?」

  楚天舒道:「這是一個大秘密,我告訴你,你別說出去。我的爹爹和他有點過節,雖非大仇,但卻是傷了他的顏面的。他們曾經有一次印證武功。對啦,你是家父最好的朋友,難道家父從沒對你……」

  申公達急忙點頭,搶著說道:「對,對,我記起來了。那次比武,是丁勃輸了一招,令尊二十年前對我說過的。只因時間太久,我幾乎忘了。如此說來,你是不便去見他了。」

  楚天舒道:「丁勃最重面子,你見了他可千萬別提起這件事。」

  申公達恍然大悟,心裏想道:「怪不得他面色這麼難看,原來是為了這樁事情,當下輕聲笑道:「你當我是老糊塗麼,這種避忌我豈有不懂之理。好,我這就去找他,明天你也不必等我了,咱們各走各的。」

  楚天舒心裏好笑,待他一走,便即凝神靜聽。

  丁勃住的房間是這間客店最好的「上房」,前面是天井,後面是菜園,並無相鄰的房間。

  隔著一個天井,本來是很難聽得見房間裏的小聲談話的,但對楚天舒來說,卻不是難事。他自小練功,聽覺比一般人敏銳得多,伏地聽聲,一字也不遺漏。

  ***

  丁勃看見一個不相識的人來訪,不禁有點奇怪,冷冷笑道:「你是誰?」

  申公達滿面堆歡,說道:「丁老大,你怎麼忘記小弟了。咱們是在營口宏達鏢局見過面的。」

  丁勃怔了一怔,說道:「哦,宏達鏢局?是那一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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