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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齊漱玉道:「我不是膽子小要你送,但你也總得下山才能去找朋友呀。難道他是約你在這荒山喝酒的嗎?」

  丁勃笑道:「當然不會有這樣荒唐的朋友,不過我也總得恢復了精神體力,才能下山去找朋友呀。」

  齊漱玉吃了一驚,說道:「我真是不懂事,沒想到你惡鬥一場,已經筋疲力竭了。要不要我們在旁守護?」

  丁勃笑道:「還不至於這樣不濟事,何況正如小姐你剛才所說,諒那兩個魔頭也不敢回來。小姐,你別管我,快點回家。」說罷,便即盤膝閉目,做起吐納功夫。

  齊漱玉也想早點回家,她知道丁勃練的內功自成一家,隨時可練也隨時可以停止,不像某些門派的內功,非練到一定的時刻不能甘休的。因此若有外敵,他立即便可醒覺。「以丁大叔的功力,只要他恢復幾分,即使這山上有毒蛇猛獸,料想也傷害不了他。」如此一想,齊漱玉也就放心下山了。

  他們那只小船系在河邊,為了趕路,楚天舒主張不進縣城投宿,讓小舟順流而下,天明便可渡過孟津。齊漱玉喜道:「這敢情好,過了孟津,咱們再走陸路,只有兩天路程,就可以回到家裡了。」

  楚天舒上了船就不說話,齊漱玉道:「咦,你在想些什麼?你又沒有和那兩個魔頭打架,總不至於像丁大叔那樣疲累吧?」她這樣一天接連碰上幾樁事情,心情可有點不大寧靜,很想找個人閒聊。

  楚天舒笑道:「我正是想起你的丁大叔。依我看來,丁大叔倒不像你說的那樣疲累。」

  齊漱玉道:「這是他自己說的,你懷疑他說謊嗎?」

  楚天舒道:「或者是他故作謙虛吧,不過還有一件事情,說出來你可能認為我是多疑……」

  齊漱玉道:「多疑也好,謹慎也好,快說出來,別吊我的胃口。」

  楚天舒道:「你有沒有注意到,當你問丁大叔是否約了朋友在荒山喝酒之時,他雖然回說不是,但他的笑容卻是很不自然!」

  齊漱玉怔了一怔,說道:「我倒沒有留意。不過,你說這話的意思,好像是認為丁大叔存心騙我。」

  楚天舒道:「這話說得重了一點,或許丁大叔只是不願意你目前就知道了。」

  齊漱玉道:「然則你認為他當真是約了朋友在這荒山喝酒?」

  楚天舒笑道:「喝酒當然是不會的,但卻可能是一個隻圖見上一面的約會,否則他本來是要到洛陽去接你的,為何不走大路,卻跑到荒山野嶺上去?」

  齊漱玉道:「那是因為冀北雙魔的約鬥呀,咱們不是親眼見到了嗎?」

  楚天舒道:「咱們只是見到打鬥,但丁大叔可沒說過冀北雙魔約他到那裡打鬥。而且丁勃是個老江湖,精明幹練,他明知以一敵二,是鬥不過冀北雙魔的,他又豈能單人匹馬,趕這約會?」

  齊漱玉道:「如此說來,你是認為他本來是赴朋友的約會,但卻出乎他的意外,朋友沒來,卻來了敵人。」

  楚天舒道:「我是這樣猜想。不過,他的朋友恐怕亦已來了。」

  齊漱玉道:「你倒很會推想。但我倒想問你,你是何所見而雲然?」

  楚天舒道:「他在激鬥之時,連發數聲長嘯,你不覺得奇怪麼?」

  齊漱玉江湖經驗雖少,人卻並不糊塗,一得楚天舒提醒,頓時也起了懷疑,說道:「你懷疑他的嘯聲是為了求救?」

  楚天舒道:「不錯,用這種上乘內功是很耗內力的,要不是為了呼援,他何必自耗內力?但在那荒山之山,他又怎知道會有救兵?」

  不必多加解釋,結論只有一個:丁勃本來是約了一武功比他更好的人在那裡相會的。

  齊漱玉道:「那麼咱們要不要回去看看那人是誰?」

  楚天舒笑道:「他們既然要避開你,就是立即趕回去,也決計見不著他們了。」

  齊漱玉仍是半信半疑,說道:「假如你的猜想不錯,冀北雙魔之所以敗逃,就是真的受了那個一直不曾露面的人暗算了。但除了我的爺爺,天下還有誰人有這本領?」

  楚天舒道:「這我就猜不著了。」心想:「莫非是飛天神龍?但飛天神龍的本領雖然似乎比丁勃稍高,恐怕也還未有嚇跑冀北雙魔的本事。」

  「咱們也無謂猜測了,反正這人是友非敵。」楚天舒道。

  齊漱玉想了一想,說道:「不錯,有這樣大本事的人,世上寥寥無幾。縱然不是我的爺爺,我回去問他,料想他也會知道。」

  波心月影蕩江圓,此時小舟已經過了孟津了。

  ***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荒山月色,分外淒清,卻又是另外一種情景了。

  楚天舒猜得不錯,丁勃在惡鬥雙魔之後,雖然精疲力竭,卻並不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不濟。此時他早已恢復了精力了。

  不過他卻無心賞玩山間的月色,他還在靜坐,但卻是心事如朝。

  他抬頭看看月亮,月亮在頭頂上空稍為偏東一點,估量已是將近三更的時分了。

  另一件事楚天舒也猜得不錯,他的確是來趕一個和他關係很深的人的約會的,約會本是定在今晚二更,但那人尚未出現。

  這個約會是從何而來的呢?

  這天太陽未落,他就到了孟津。由於他在路上已經知道了衛天元和齊漱玉的消息,知道他們雖然在洛陽鬧得天翻地覆,卻早已在同一天逃出徐家,並無遭遇意外的危險!故此無須趕路。他連日奔波,很想好好的睡一覺,而過了孟津,則還要多走五六十裡才能找到客店。既然無須趕路,他就樂得入縣城宿店了。

  那知他剛打開了房間,漱洗尚未完畢,店小二就進來問道:「請問你老人家是不是姓丁?」

  他怔了一怔,說道:「不錯,你怎麼知道?」這是一個小縣城的小客店,旅客投宿,無須登記姓名的。

  店小二道:「有人送封信給你,我本來不想讓他進來的,但聽他說你老人家的樣貌都說得對,所以我進來先問你一聲。要是你願意收那封信,我就替你拿來。」

  丁勃覺得他的話有點古怪,問道:「送信的是什麼模樣的人?」

  店小二道:「是個小叫化。」

  丁勃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店小二不許他進來。」連忙說道:「不必你代勞,我想見見那小叫化。你叫他進來吧。」

  小叫化進來了,年紀不過十二三歲,蓬首垢臉。抖抖瑟瑟的拿出一封信來。信封上寫的是「丁大叔親啟」,筆跡倒是甚為熟悉。

  江湖上有什麼人是稱他做「丁大叔」的?丁勃心頭不禁蔔通一跳,心道:「不可能,決不可能是他!」

  「我想問小叫化幾句,你出去吧。」丁勃把店小二遣走,把信打開。只看了一眼,他就禁不住面色唰的變得如同白紙,手指也顫抖起來。

  小叫化吃了一驚,說道:「丁大叔,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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