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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繼母噓了口氣,說道:「那就別告訴他。我不大舒服,也不想見他!」

  那年他已經十六歲,當然比小時候懂事得多,所以雖然明知事有蹊蹺,也沒多嘴發問。他的妹妹只有五歲,小小的心靈卻是充滿疑問,問道:「娘,你剛才還給我捉蝴蝶,怎的突然就生起病來了?」

  繼母哄她道:「娘不是生病,只是有點不舒服。」妹妹說道:「不舒服不就是生病嗎?大人都這樣說的?」繼母說道:「也可以這樣說。但不舒服只是一點小病,不緊要的。」

  繼母面色蒼白,當真像是生病的模樣。妹妹嚇得慌了,說道:「娘,你真的沒有騙我,你的病真的不緊要了?小梅不玩了,小梅給你搥背好不好?」她拍著母親回房間去。

  她以為母親把大病說成小病騙她。楚天舒則心裡明白,他的繼母根本沒有病,連「不舒服」都是假的。不過她不願意見那個名叫丁勃的人而已。即使真的有點不舒服,那也只是在聽到丁勃名字之後。

  為什麼繼母不願意見爹爹的這位好朋友。這個存在他心裡多年的疑團,此時方始揭開一角。

  他把這件事情和父親對他的叮囑,避免和齊家的人結交──聯想起來,心裡想道:「原來繼母是因為這個丁勃是齊燕然的僕人。如此看來,恐怕繼母與齊家的人曾經結下什麼梁子也說不定。」

  他小時候妒忌繼母,現在當然不會了,他的繼母對他很好,他自小失掉母愛,繼母進入他家之後,他已逐漸習慣于把繼母當作自己的生母一般了。

  因此一來為了好奇,二來也希望有機會可以報答繼母對他的愛護,「我和齊燕然的孫女做了朋友,或許有機會可以給繼母解開梁子,假如她真的是和齊家結有梁子的話。」他想。此時他是真正心甘情願的陪齊漱玉回洛陽了。

  鮑崇義突然看見楚天舒和一個少女回來,又是歡喜,又是詫異。

  「咦,你怎的改了一副面貌,我都幾乎不認識你了,這位元姑娘是誰?」

  「她就是齊燕然的孫女兒,鮑老伯,我知道你和她的爺爺是朋友,所以敢和她一同來拜訪你。請你莫怪我們冒昧。」楚天舒說道。

  鮑崇義怔了一怔,隨即笑起來道:「老弟,我多謝你都來不及呢,怎會怪你?」

  楚天舒道:「哦,你多謝我什麼?」

  鮑祟義道:「齊大俠是我平生最佩服的武林前輩,難得齊姑娘蓮駕光臨,你說若不是沖著你老弟的面子,這樣的稀客我是不是盼都盼不來的?」

  齊漱玉笑道:「老爹子,你可別和我客氣,我可不是什麼輕移蓮步的小姐,我只是個在江湖上亂跑的野丫頭!」

  鮑崇義哈哈大笑道:「齊姑娘,你這爽直的脾氣可也正對了我的脾氣。但不知你們重回洛陽是……」

  齊漱玉那日幫飛天神龍大鬧徐家之事,鮑崇義早已知道。他本來想問楚天舒和齊漱玉「你們怎的會走在一起」的,覺得不大妥當,說出來的時候改了回話的語氣。

  楚天舒道:「令暉兄尚未稟告你嗎?」

  鮑崇義一愕,說道:「稟告我什麼?」

  剛說到這裡,他的兒子鮑令暉已經出來了。

  鮑崇義恍然大悟,說道:「哦,我明白了。暉兒,你為什麼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瞞住我?」

  原來那天晚上鮑令暉從徐家回來,怕父親擔心,只敢說是送楚天舒出城。

  鮑令暉道:「爹爹,你別怪我,因為我答應了替楚大哥保守秘密的。」

  楚天舒笑道:「我是叫你對外人保守秘密,你怎的對令尊也保密了?」

  鮑崇義卻沒生氣,一本正經的說道:「對朋友守信是應該的,你大概並未對令暉說我可以例外,那就怪不得他了。嗯,天舒老弟,你不必顧著我的面子,要是你這秘密不方便告訴我……」

  楚天舒笑道:「老伯,你不怪我,我也要向你請罪。那天我事先沒有告訴你,是怕你罵我約令郎去做的事情太過荒唐。現在事情已經過去,當然應該告訴你老。」

  他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選擇可以告訴鮑崇義的一部分說了,接著簡單的說出他與齊漱玉的遭遇。

  鮑崇義笑道:「原來你們是到徐中嶽家裡,徐中嶽的新娘子竟然是你未見過面的師妹,這倒是我意想不到的事。徐中嶽這廝,我早已看破他是偽君子,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嘿嘿,老弟,你做的事一點也不荒唐!」

  鮑崇義哈哈一笑,繼續說道:「老弟,我知道你是怕我擔驚受怕,所以事前不敢告訴我。但你還未懂得我的為人,不錯,徐家財雄勢大,姓鮑的是惹不起他。不過我雖然又窮又老,卻還有一把硬骨頭,像徐中嶽這樣的偽君子,明知惹不起他,我也可碰一碰他的。假如你早點讓我知道,我都願意插手幫你撕開徐中嶽的假面。」

  齊漱玉道:「多謝鮑老前輩高義,不過徐中嶽是我衛師哥的仇人,我做師妹的當然不能置身事外,但卻不敢勞動老前輩出馬。」

  鮑崇義道:「我也知道你們無須我來插手,但若是有什麼地方用得著我的,你們不必客氣。」

  齊漱玉道:「我只想請老伯幫我打聽衛師哥的消息。他可能還在洛陽的。」

  鮑崇義道:「依理推則,衛天元和薑雪君是應該還在洛陽。不過你這位師兄號稱飛天神龍,當真是有如神龍之見首不見尾,洛陽的武林朋友,也沒有誰與他相熟,一時間恐怕是難以打聽到他落腳之處,我盡力而為就是。」

  楚天舒道:「這兩天可有徐家的新聞傳出來麼?」鮑崇義道:「外面人談論的也還只是那天飛天神龍大鬧徐家,徐中嶽血濺禮堂之事。」

  楚天舒道:「那麼外面的人還沒有誰知道徐家失了新娘子嗎。」鮑崇義道:「我沒有聽人說過。新娘子是洛陽第一美人,假如外面有人知道,早已鬧得沸沸揚揚了。」

  楚天舒道:「徐家自是不願意家醜外揚,但若徐中嶽已經死了的話,那就無論如何也遮瞞不住了。」鮑令暉道:「我聽到的消息倒是徐中嶽的傷勢已經逐漸好轉了。」

  齊漱玉道:「他的傷本來就不很重。衛師哥對我說,那天和他比武之前,因為未敢確定害他是殺父仇人,故此也就未下殺手,只是令他受點輕傷的。他當場昏迷不醒,是他裝出來的。大概因為自己覺得羞愧難堪,所以不想開口說話。」

  楚天舒道:「如此看來,可以確定飛天神龍那天晚上,報仇尚未成功了。」此事早已在他們意料之中!亦即是說,說了半天,他們尚未得到有用的消息。

  鮑崇義忽道:「我倒是聽到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雖然和徐中嶽本人無關,卻是發生在徐家的。」

  楚天舒連忙問道:「是什麼事情?發生在誰的身上?」

  鮑崇義道:「說起此事來頭大,而他就是這次替徐中嶽做徵婚人的翦大先生。齊姑娘,你的師兄和徐中嶽兩次比武,也是由他擔任裁判的。他在武林中德高望重,雖然論武功或許還不能算是頂兒尖兒的人物,但論身份則足可與少林、武當、峨眉、崆峒四大門派的掌門人並駕齊驅!」

  楚天舒吃了一驚,說道:「翦大先生出了什麼事情?」

  齊漱玉道:「咦,你倒像很關心他?」

  楚天舒道:「前天晚上我雖然和他打了一架,但那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不錯,他是出過大力幫忙徐中嶽的人,和徐中嶽的交情極為深厚,但這是因為他尚未識破徐中嶽廬山真面目之故,他和徐中嶽可並非一丘之貉。儘管他受了徐中嶽的蒙蔽,和我打了一架,我還是尊敬他的。」

  齊漱玉笑道:「我知道你是個不計私怨的君子,你不必在我面前誇讚翦大先生,還是聽鮑老前輩說吧。」她故意強調「不計私怨」四字,實有弦外之音。楚天舒微微一笑,不再言語了。

  鮑崇義笑道:「翦大先生並非出了什麼事情,而是他做了一件古怪事情。」

  齊漱玉道:「哦,他做了什麼古怪之事。」

  鮑崇義道:「你的師兄那天大鬧徐家之後,徐家的賓客可能是由於害怕你的師兄,當天就走了十之八九,但翦大先生和另外幾個與徐中嶽有特別交情的成名人物,如梅花拳的掌門人梅清風、少一林寺俗家弟子印新磨、武當派的葉忍堂則還留在徐家。」

  楚天舒道:「我知道,這幾個人都是前天晚上阻攔薑雪君逃出徐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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