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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過了幾年,她的堂叔姜志希在徐中嶽門下越來越得到重用,徐中嶽方始和她的父親來往。

  聽到這裡,衛天元問道:「是他先來拜訪你們,還是你們先去拜會他?」

  薑雪君道:「是他先到我爹的武館來的。以後也是他到武館的次數多,爹爹是很少到他家裡去的。」

  衛天元道:「為什麼你們到了洛陽,卻不先去拜會他?」

  薑雪君反問道:「為什麼我們要去拜會他?」

  衛天元道:「你還記得嗎,在我家遭遇慘禍的那天晚上,我爹爹曾談及他結識了一位新朋友,這位新朋友就是中州大俠徐中嶽。」

  薑雪君道:「記得。你是不是以為我們就是由於這層關係才跑到洛陽投靠徐中嶽的?」

  衛天元道:「不錯,我曾經這樣猜想。」

  薑雪君道:「也不能說你完全猜錯,我爹爹是個很謹慎的人,我們兩家的秘密,這些年來他都是一直守口如瓶,從不洩漏的,對徐中嶽也不例外。不過因為爹爹知道徐中嶽是你爹爹的朋友,對他也較少點顧忌,間接有點以求庇護的想法,那是有的。」

  衛天元道:「如此說來,他並未知道你爹的來歷。」

  薑雪君道:「最少在他們開始來往的時候,我想他是不知道的。」

  衛天元忽地問道:「你的堂叔,最初只是在他門下奔走的一個普通門客吧?」

  薑雪君道:「聽說是這樣。」

  衛天元道:「他得到重用,是你們來到洛陽之後?」

  薑雪君道:「不錯。我們到了洛陽的第一年,他就得到徐中嶽任用他做一間酒樓的司理,後來幾家當鋪都交給他主持。」

  衛天元道:「那麼你不覺得有點奇怪,他以中州大俠和洛陽首富的身份,卻肯紆尊降貴的來巴結一個門客的堂兄?恐怕不完全是為了你的關係吧?」

  薑雪君面上一紅,說道:「他第一次來到武館的時候,我才十三歲。」

  想了一想,她又自己最初的想法有點動搖了,說道:「或許他早就知道爹爹的來歷,但他裝作不知道。」

  衛天元問道:「剛才你說,你以為他最初是不知道,那麼他現在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薑雪君道:「他知道了。」衛天元道:「你怎麼知道他知道?」

  薑雪君輕輕籲口氣,說道:「我聽得三叔和爹爹說的。」

  衛天元知道她說的這個三叔就是徐中嶽的門客薑志希,但不懂她因何歎氣。

  不過他急於知道整個事情的真相,是以雖然有點覺得奇怪,卻是不想多生枝節去問她因何歎氣了。

  原來這件事情乃是和她的終身大事有關的。

  那天她的三叔來找她的爹爹,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替她說親而來。

  她一年比一年長大,從一個黃毛丫頭變成了豔名遠播的洛陽第一美人了。

  出現在她身邊的小夥子一天多過一天,而徐中嶽也來得更勤了。

  她爹爹的武館是兼賣跌打膏藥的,那些小夥子多是藉口買膏藥來親近她。

  對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夥子,她從來不假辭色。

  但對徐中嶽她卻是壓根兒從沒想到須要「提防」。

  徐中嶽是她爹爹的朋友,也是她心目中的長輩。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發現徐中嶽對著她的時候,目光有點異樣。

  這是她最熟悉的一種目光,那些小夥子盯著她看的時候,就是這種目光。

  但也因為「相同」,她才感到「異樣」。

  從她發現徐中嶽的目光有點異樣之後不久,另一個奇怪的現象也發生了。

  那些藉口來買膏藥的小夥子漸漸從減少而至絕跡,爹爹的武館恢復了以前的清靜。

  當然她不稀罕那一些小夥子追逐在她裙下,但卻抑制不住好奇之心,問過她的兩個朋友,問他們知不知道內裡因由。

  這兩個朋友一個是鮑令暉,一個是郭元宰。這兩個人雖然也是追逐在她裙下的少年,但和那些淺薄無聊的小夥子是大不相同的,最少不令她覺得討厭。她是把這兩個人當作自己真正的朋友。

  她問郭元宰,郭元宰苦笑道:「我不知道。」不久,他來的次數也減少了。

  她問鮑令暉,鮑令暉也同樣苦笑。不過比郭元宰多說了一句話:「或許是小鬼怕見閻羅吧。」她問誰是「閻羅」,鮑令暉可就不肯明說了。

  鮑令暉雖然沒有明說,她心中已是雪亮。

  能夠震懾小鬼的閻羅,洛陽城能有幾個?

  從徐中嶽那異佯的目光,從郭元宰那回避問題的苦笑,從鮑令暉那充滿醋意的言辭,用不著別人告訴她,她也知道鮑令暉所說的那個小鬼怕見閻羅是誰了。

  她預感到一定會有事情發生。

  這一天果然很快的來到了。

  這一方徐中嶽沒有來,來的是她的三叔。

  三叔在做了徐家幾間當鋪的總掌櫃之後,已經很少到她家裡來了,這次忽然像個客人似的帶了許多禮物來看她們,倒是令她有點突兀之感。

  三叔來找她的爹爹,本來事屬尋常,但這次卻有點特別。他臉上擺著一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神氣,一來就和她的父親躲到內進的廂房裡說話。而且是關上房門說話,好像怕別人偷聽,說話的聲音很小,她豎起耳機來聽,也聽得不大清楚。

  她只聽得兒句斷斷續續的話語,她的父親就出來「趕」她了。

  她躲得很快,她父親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不過仍然瞞不過她的父親,父親已經發現她曾偷聽。

  不知是由於沒有功夫責備她,還是父親也不願意立即說穿,他只是支使她出街去買東西,而且是最少要一個時辰才能夠把這些東西買齊全的。

  她聽到的那幾句斷續的話語是:「京城有人來過……那件案子……」這是三叔說的。「多謝他暗中為我遮瞞……」這是爹爹說的。「你若真正想要報答他,那,那還是有辦法的。」這是三叔說的。

  什麼案子她隱約猜到幾分,但如何報答,她卻猜不到三叔的心意。三叔要她爹爹報答誰呢?用什麼辦法報答呢?

  這個悶葫蘆直到第二天,她的母親才為她揭開。

  「你知道三叔昨天來作什麼?」

  「爹爹怕我偷聽,把我趕去。我正是想問你呢,他們是在商量什麼事情,如此神秘?」

  她以為母親既然那樣問她,想必很快就會把答案告訴她的,那知母親卻答非所問,忽然把話題移開,反問她道:「你還在想念元哥嗎?」

  她面上一紅,但還是坦率的說道:「當然我還是希望能夠和衛伯伯和元哥重新會面的,難道你們不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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