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劍網塵絲 | 上頁 下頁


  楚天舒道:「我說的是正經話呀,我素來不喜歡高攀成名的人物,難道你還不知?這次我本來不想來的,不過徐中嶽的請帖由你代送,我不能不買你的面子罷了。」

  申公達雖然疑團未釋,但想楚天舒即使是早就認識薑遠庸,卻故意瞞著他,那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當下笑道:「如此說來,我倒是要多謝老弟你給我的這個天大面子了!」

  楚天舒道:「不,應該是我多謝你才對,要不是你替徐中嶽送一張請帖與我,我就是想來,也不好意思不請自來呀!」

  申公達甚為歡喜,笑道:「剛剛你好像有點後悔此行,怎的馬上就口風變了?不過我當然願意見到主客都能盡歡。」

  楚天舒笑道:「那是因為我剛才還未知道新娘子是洛陽第一美人,也未知道她就是姜遠庸女兒的緣故。姜遠庸是我朋友的朋友,那還不怎麼樣。洛陽第一美人,可是非同小可,待會兒能夠一睹美人顏色,亦已不虛此行了。」其實在他的心目之中:這兩件事情的次序剛好要顛倒過來。得見美人還在其次,得聽薑遠庸的消息才是他認為最大的收穫。

  原來他雖然是申公達代主家所邀的客人,但因申公達是個「大忙人」,差人把請帖送到他家之後,並非和他一路同行,而是約他到期在洛陽相會,方始帶他來徐家的。在到徐家這一段路,申公達少不免又要和各方來的朋友應酬,根本就沒有機會和他談起新娘的家事。直到此刻,他自己因為身份夠不上在客廳裡和成名人物攀談,而在這園中,楚天舒卻可以算得是第一流的賓客,他才有空閒來陪楚天舒閒聊。

  申公達笑道:「待會兒你看新人拜堂,可要放莊重點兒,別再說風言風語了。」

  楚天舒道:「我稱讚新娘子長得美貌,怎能算是風言風語?對啦,你還沒有告訴我薑遠庸是幾時死的呢?」

  申公達道:「是去年十月中旬的事。」

  楚天舒道:「那不是才三個多月之前的事嗎?」

  申公達道:「不錯,差不多四個月了。」

  楚天舒道:「算它四個月吧,新娘子的孝服也還未能除下呀,怎地──」

  申公達笑道:「你們讀書人真迂,孝服未除不能成親,這只是你們讀書人的規矩,真正的武林中人可不大講究這一套的。何況有一事你還未知,你怎能就妄加議論?」

  楚天舒道:「我並無非議之意,不過是好奇問問罷了。你說的這一件事又是什麼。」

  申公達道:「姜遠庸生前曾受過徐大俠許多恩惠,他遺命女兒在他死後就嫁給徐大俠的,徐大俠過了三個月方始迎親,已經算得是盡了禮了。」

  楚天舒道:「薑遠庸的年紀不大吧?」

  申公達道:「他大約是四十多歲,生前是和徐大俠稱兄道弟,平輩論交的。」

  楚天舒道:「如此說來,徐大俠不是和世侄女成親了嗎。」

  申公達道:「薑遠庸為了報答他的恩惠,也想女兒得個依靠,故此不拘俗禮,在臨終之前,把女兒的終身托了給他。徐大俠的年紀也不算怎麼大。」

  楚天舒道:「他成名多年,又是和薑遠庸平輩論交的,總也有四十歲了吧。」

  申公達說道:「沒有吧,待我算算……」他要炫耀自己和中州大俠徐中嶽的交情,屈指算道:「徐大俠第一次結婚那年剛好是二十歲,三年之後,得了一個女兒,那時他已經開始成名,我和北京虎威鏢局的張總鏢頭來喝滿月酒,今年他的女兒十五歲,算來徐大俠現年不過是三十八歲!」本來一句話就可以說得明白的,他卻兜著圈子說了一些話。

  楚天舒道:「新娘子今年幾歲,你知不知道?」

  申公達道:「當然知道,去年她十八歲生日,我曾特地備辦了一份禮物送給她,今年是十九歲了。」

  楚天舒笑道:「新郎三十八歲,新娘十九歲,剛好是相差一半。」

  申公達皺眉道:「那有什麼關係,三十八歲正當壯年,別的有錢人家,還有七十衰翁,娶二八佳人的呢!」

  楚天舒忍不住哈哈大笑:「不錯,徐大俠是洛陽首富,有貝之才與無貝之才兼備,與洛陽第一美人結為夫婦,這正是男才女貌,佳偶天成!」

  ***

  園子的另一角,有人對這樁婚事,也在竊竊私議。

  這兩個人,一個是徐中嶽的徒弟郭元宰,一個是洛陽城內另一家武學世家鮑崇義的兒子鮑令暉。

  他們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

  鮑家本來是洛陽最有名的武學世家,但因鮑崇義不事生產,家道早已中落,晚年日子很不好過。而他年老體衰,在武林中的聲名,也早已被中州大俠徐中嶽掩蓋了。二十年前,他的名頭雖然也還不及中州大俠徐中嶽目前的響亮,但最少可以說得是威震黃河南北,如今則除了老一輩的人物,還有若干人知道他之外,小一輩的,十之八九,只知道洛陽有個中州大俠徐中嶽了。

  徐中嶽很能敬老尊賢,逢年過節總沒忘記給鮑家送份厚禮。不過奇怪的是,鮑崇義卻似乎是崖岸自高,非但從來不上徐家的門,有時候徐中嶽來拜訪他,他也叫家人替他擋駕。徐中嶽碰上這樣的釘子幾次之後,也不敢再來他家了。

  徐中嶽的「續弦之喜」,鮑崇義沒有親來道賀,這是意料中事,他肯讓兒子來喝喜酒這已經是令到徐中嶽喜出望外了。

  但有一個人知道鮑令暉是必定會來的。不是代表他的父親前來道賀,而是他自己要來。

  這個人就是此刻與鮑令暉坐在一起的郭遠宰,徐中嶽最得意的弟子郭元宰。

  他們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也曾經試過彼此把對方當作心中的假想「敵人」。

  此際,這兩個好朋友正在相對苦笑。

  「小郭,你為什麼不在裡面幫你師父招呼客人,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呀!」鮑令暉忽地問道。

  「那些人自有別的更夠身份的知客招呼,用不著我。而且我知道你必然會來的,我當然應該陪你。」郭元宰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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