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段劍青以第八重的龍象功化解他的龍爪手,喝道:「你們來得我為什麼來不得?」楊炎出手極快,喝道:「我要你的命!」口裡說了五個字,雙掌連環進擊,已是出了七招。

  這連環七招是他得自蕭逸客傳授的掃葉掌法,段劍青從未見過,雖然勉強可以抵擋,也給他攻得手忙腳亂。段劍青冷笑說道:「楊炎,你想殺人滅口麼?」

  石天行怒喝道:「楊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膽敢在會場上行兇,目中還有掌門人存在嗎?」

  唐嘉源眉頭一皺,說道:「楊炎,住手再說!」

  楊炎不能不聽掌門命令,只好罷手,卻對石天行冷笑道:「執法長老,你執的法好公正啊!」

  石天行怒道:「我秉公執法,有何值得你這小子非議之處?」

  楊炎朗聲道:「你不分皂白,就判我欺師滅祖;段劍青才是真正的欺師滅祖,你為何不管?」

  段劍青道:「我怎樣欺師滅祖?」

  楊炎冷笑道:「你目前正在為清廷的攻打魯特安旗效力,是清軍主帥丁兆庸帳下的紅人,你敢否認嗎?」

  段劍青道:「請問執法長老,本門戒律有那一條是不准做官的嗎?我家世代在大理為王,直至本朝,方始撤銷封號。我是官宦世家,投入本門之時,一眾師長也都是知道的!」

  原來天山派雖然是反清的,但創派之時,為了避招朝廷之忌,只是歷代相傳,在口頭上告誡弟子不可忘了民族大義,但並未列入明文。當年他投入天山門下,做了鐘展的關門弟子,是由他的叔父段仇世保薦的。段仇世則早已放棄繼承「王爺」的稱號,是反清義軍的同路人了。

  段劍青離開天山派之後,天山派的首腦人物並非不知是他暗中幫助清廷,也曾計畫將他拿回天山問罪。但段仇世因段家只有他這一枝根苗,苦苦向鐘展求情,要求鐘展准他勸段劍青悔過自新,他樂意親自把侄兒押回天山讓鐘展處分。鐘展是個老好人,允予所請。但段劍青極力避免和叔父見面,鐘展近年又因年老不再理事,這件事情就一直拖下來了。這其間段劍青曾寫過一封信給前任掌門唐經天,說道自知難為本派所容,是以改投別派,請掌門原諒准他踏出門牆。武林本來沒有這個規矩,唐經天當時也很生氣,但為了師兄鐘展與段劍青的叔父有約在先,這封信暫時沒有公開。

  石天行明知段劍青早已被一眾同門認為是叛徒的了,但為了兒子,只能像溺水的人抓著一根稻草一樣,抓住段劍青,挖空心思,幫他說話。

  石天行想了一想,說道:「本門習俗相傳,鄙視利祿。是從來沒有那個弟子任朝廷官職的。不過本門所定的戒律,則並沒有這條禁例,列入明文。」

  楊炎氣往上沖,說道:「他幾次三番謀殺冷冰兒,這是不是殘害同門?你指控我的罪狀之中可是有這一條的!難道戒律也是因人而施麼?」

  段劍青裝出一副極為難過的表情說道:「我和冷冰兒的事情實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唉,我與她曾有白頭之約,我又怎忍謀害她?」

  冷冰兒氣得發抖,喝道:「你,你把我推落冰湖,這件事你也竟敢抵賴?」

  段劍青道:「究竟是我負心,還是你負心,你自己應該明白,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你現在另有新歡,把我置之死地,我也怪不得你!」他不分辯究竟有無謀殺情事,卻裝作對冷冰兒余情未了,博取眾人同情。

  冷冰兒氣得幾乎暈了過去,唐夫人握著她的手在她耳邊說道:「冰兒別氣壞身子。你的冤屈我們會替你主持公道。不過,目前尚未到時候。」

  耳語雖輕,石天行已聽見了,立即說道:「俗語清官難斷家務事,男女私事,若然各執一辭,亦屬一例。段劍青下山之後的行為或有可議之處,但如今他是來作證人。今日主要是審楊炎一案,不宜橫生枝節。待審完此案,那時再請段劍青的業師,本門長老鐘師伯來斷定段劍青是否有罪,也還不遲!」

  唐嘉源凜然說道:「段劍青曾有私函與前任掌門,要求准他自立門戶,不再列名天山派門下。按照規矩,要求脫離本派的弟子,必須由掌門人考核他的功過,有功者可以立即准許並以禮相送;但若然犯了過錯,則必須受刑罰之後方許他步出門牆!現在我以掌門人的身分接受他的請求,但因目前無暇考核他的功過,對他如何處置一事暫且推後。目前他只能以證人身份作供,不許自稱本門弟子!」唐嘉源做事沒有他的父親那樣精明剛毅,但在大節卻不含糊。他不願在一眾賓客之前還承認段劍青是天山派的弟子,故此必須先正「名份」。

  但對段劍青來說,「名份」之爭對他已是毫不重要,心裡想道:「我本來就不願做天山派的弟子,你要推後來處分我,我也不怕。」原來他早就有了準備而來的。

  石天行偽裝公正,對江上雲施了一禮,說道:「今日主要是審楊炎欺師滅祖,殘害同門一案,因此案而涉及的附屬案件,只能暫且推後。如今主案的證人已經來了,請江大俠稍待如何。」

  江上雲淡淡說道:「楊炎是貴派弟子,如何進行審訊,這是貴派的事情,我不便過問。我此來不過是為了替龍姑娘討個公道而已,既然你認為龍姑娘的案子沒這麼重要,那你喜歡什麼時候要我作證,我就什麼時候作證好了。」他未曾作證,但口氣之中則已透露出龍靈珠是受委屈的了。「討個公道」四字出自他的口中,不啻是一記耳光打在石天行的面上。

  石天行面上熱辣辣,只好先顧目前,把希望都寄託在段劍青的身上。

  段劍青開始作證,說道:「楊炎這件案子發生的時候,我在現場。所以我知道得最清楚。」

  唐嘉源:「且慢,我先問你,因何你會在場?楊炎剛才的供辭可沒提到你在場一事。」

  段劍青道:「楊炎沒看見我,不過事後他也應該知道我在場的。因為冷冰兒不會不告訴他。唐掌門,倘若你懷疑我說假話,你可以問問冷冰兒那一天在碰見石清泉之前,是否先和我見了面。」

  冷冰兒氣得顫聲罵道:「不錯,那天我是被你跟蹤,你,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

  石天行喝道:「冷冰兒,你承認他那天在場,他就有了做證人的資格。你若是要控訴他,應該等待他作證完畢才能提出!」

  唐夫人攬著她輕輕說道:「冰兒,我知道你受委屈,你忍耐點吧,石長老說的話也是對的,審訊應該按部就班。」

  段劍青得意洋洋,繼續說道:「冰兒,我知道你早已不喜歡我了,但你也未免罵得有點過分了……」

  唐嘉源喝道:「與案情無關的閒話不必多說!」

  段劍青先應了一個「是」,但卻說道:「稟掌門,因為掌門剛才問我,因何會在現場,我回答這個問題,不能不稍微涉及我與冷冰兒的私情。」

  唐嘉源哼了一聲道:「好,你說下去!」

  段劍青說道:「那天我碰上她,我求她與我和好如初。她不答應,用冰魄神彈趕我走。我得不到她的歡心,我也自知不能勉強,我就走開。但我心有不甘,雖然走開,卻在她看不見我的地方埋伏。」

  唐嘉源道:「你在附近埋伏,是何居心?」

  段劍青道:「因為我剛走開,楊炎就來到了。我看他鬼鬼祟祟的樣子,似乎是在做見不得人的事。他對冷冰兒的態度,似乎也不像姐弟的模樣。他大概一心放在冷冰兒身上,沒發現我。因此,我就躲起來,想要偷聽他們在說什麼。我自知這樣做也是不夠光明正大的,但當時妒火中燒,實在約束不了自己。掌門若加罪責,我甘受無辭。」

  這次唐嘉源尚未開口,石天行就先說了:「你的行為是對是錯,待此案結束之後,我與掌門自會再加議處。閒話不必多講。快說,你躲在暗處,聽見他們在說什麼,看見他們在做什麼?」

  段劍青道:「我、我說不出口!」

  石天行喝道:「為什麼說不出口?」

  段劍青裝模作樣,故說道:「石長老,你不必逼我,我正在想應該怎樣告訴你才好,這樣吧,讓我將令郎碰見他們的事情挪前來說,這你就會明白他們在做什麼了。」

  石天行道:「也好。總之下許你有一字隱瞞,次序先後,倒沒問題。」

  段劍青應了一個「是」字,繼續說道:「他們躲進亂草叢之中不久,令郎就來了。我、我看見……」

  石天行忐忑不安,急忙問道:「你看見什麼?」

  段劍青道:「我看見的是……令郎的確是拔劍要殺楊炎!」

  石天行面色鐵青。他以為段劍青的證供一定他有利的,那知……

  那知正當他大失所望之際,段劍青的話鋒已是突然一轉,說道:「為了不至令石清泉含冤莫辯,我的舌頭尚在,必須替石清泉說出真相。」他作出慷慨激昂的模樣,面對著唐嘉源繼續說道:「不錯,石清泉當時是拔劍要殺楊炎,但他為什麼要殺楊炎呢?楊炎剛才說是他侮辱冷冰兒,這話錯了。真正的事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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