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
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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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門明鑒,逆徒楊炎自知罪在不赦,他殘害同門,這份什麼所謂認罪書,焉知不是他捏造出這種事情。」 龍靈珠冷笑道:「石長老,你不是口口聲聲要什麼人證物證的麼?如今我的物證已由楊炎拿來,人證亦已有了。你說楊炎捏造,又有什麼證據?只憑『相信』二字,可是說服不了別人的啊!假如你要我說的話,我也可以說,我相信你是披著俠義道外衣的偽君子,是縱子行兇的老混蛋,你服不服?」 石天行氣得打抖,喝道:「小妖女,你、你敢信口雌黃,亂罵老夫?」 龍靈珠噗嗤一笑,說道:「我不過打個比方而已。你若不是老混蛋,又何必生氣?嘿,嘿,如今你也知道只憑『相信』二字是說不通的了吧?」 石天行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一個「理由」,就像溺水的人抓著一根稻草似的,抓住「人證」二字,說道:「楊炎並不在場,即使根據這份什麼所謂認罪書,最重要的人證,也應該是江上雲才對。」 龍靈珠道:「你那寶貝兒子不是已經在認罪書上簽了供嗎?你的兒子就是人證!」 這份認罪書是從楊炎手中交給唐嘉源,再由唐嘉源交給石天行過目的。這其間並未經過龍靈珠之手。唐嘉源見她說得出認罪書上有石清泉畫押簽供之事,顯然她已知道這分認罪書的內容。依理推測,這分認罪書自是石清泉當著她的面簽供的了。對楊龍二人的說話,不禁亦已是開始相信了。當下他從石天行手中索回那分認罪書,又再仔細多看兩遍。 這份認罪書是並未當眾宣讀的,眾賓客與天山派的門下弟子不禁都是議論紛紛,想要知道石清泉究竟犯的是什麼罪。 唐嘉源擺一擺手,止住眾人喧嘩,說道:「此事真相未明,楊炎交出的這分反控石清泉的罪狀,眾弟子暫時無須知道。」掌門令出如山,門下弟子自是只能依從,眾賓客也不便多加議論了。但他們雖然不說話,心裏則是猜疑更甚。十九亦都猜想得到,這定是一件不堪聞問的醜聞。 不過龍靈珠的反駁卻又給石天行抓著一個藉口。 石天行冷笑道:「掌門明鑒,小兒給楊炎割去舌頭,他自己是不能分辯的,這份所謂什麼認罪書,可並沒有他的簽名。劃一個『十』字押,那是誰都可以替他劃的!要證明這分認罪書是真的,那只有請江上雲來作證明!」 楊炎說道:「江上雲與清兵作戰受傷,如今尚在羅海的家鄉養病。不過多則一月,少則十天,他一定會來到此處。」 石天行道:「那就等待他來到之後再斷此案吧。如今還是審楊炎一案要緊。」他無計可施,只好施行緩兵之計。 楊炎可不容他用緩兵之計。立即說道:「稟掌門,我的案件是和石清泉此案相關的,我請求先斷此案,我才如實作供。」 唐嘉源道:「但江上雲不能親來作證,此案又從何斷起?」口氣對楊炎已是緩和許多,而且不知不覺之間,他已是代替石天行審訊職務了。 楊炎道:「江上雲雖然不能親自前來,但認罪書上他是作為『認罪人』石清泉的『監誓人』,親筆簽了名的!」 石天行冷笑道:「誰知道這簽名是真是假?」 冷冰兒忽地說道:「要分別真假下難。江上雲的父親江海天大俠和老掌門是至交,常有書信往還。江大俠晚年的書信是由江上雲代筆的,這些書信,掌門人想必還有保留吧!」 石天行道:「你怎麼知道是他代筆?」 唐嘉源微笑道:「冷冰兒的話倒是不假。因為江大俠近幾年寫給我爹的書信,的確是寫明了由他二公子代書的。還有江上雲上次在天山作客的時候,也曾寫過一副對聯送給我,字跡與江大俠晚年寫給家父的那些信的字跡相同。」 冷冰兒道:「那麼請掌門人一對筆跡,不就是可以明白了嗎?」 石天行道:「江大俠是名人,江上雲在武林中的名氣也不小。名人的筆跡通常都是比較容易假冒的。尤其如你所說,江大俠晚年的書信既是由江上雲代筆,那麼見過他筆跡的人就更多了!」他這樣說法,稍微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他是強辯。但也不能不承認他雖然「強辭」,亦能「奪理」! 楊炎冷冷說道:「好,你說名人筆跡假冒,那就找一個不是名人的筆跡來對證吧!」 石天行面色蒼白,強自鎮定,喝道:「是誰?」 楊炎朗聲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個人就是你的大弟子陸敢當!亦即是認罪書上的見證人陸敢當!」 在天山派第三代弟子之中,白英奇排名第一。陸敢當排名第九。第三代弟子有三十多人,他的地位介乎中上之間;但在江湖上只能算是無名小卒。他讀書不多,平時除了寫寫家書之外,很少習字。因此也沒有那個同門特別留意他的書法。但也正因為此,楊炎不可能冒充他的筆跡。(楊炎是十一歲離開天山的,在天山的時候,教他讀書認字的有三個人,一是他的義父繆長風,二是冷冰兒,三是段劍青。陸敢當根本就沒有機會和他接近。楊炎即使見過他的字,當時也只是一個幼童,不可能存心模仿他的筆跡。) 唐嘉源本來早已想到要找陸敢當來對筆跡,只因他是石天行的大弟子,唐嘉源不便先提出來。此時楊炎已經說了,唐嘉源便道:「陸敢當剛才的供辭,和這分認罪書寫的大不相同,真相究竟如何,是該找他問問。認罪書上也有他的簽名,一對便知真假!」一聲令下:傳陸敢當! 那知剛才還是「近在目前」的陸敢當,此時卻忽然不見了。 原來陸敢當當楊炎拿出認罪書的時候,早已料到楊炎有此一著。他知道真相始終是會揭破的,唯有趁著紛亂之際,偷偷逃走。 會場亂了半支香時刻,去找尋陸敢當的弟子都是單身回來。 唐嘉源怒道:「陸敢當並無任務分派,因何不在會場!」他雖然不說陸敢當畏罪潛逃,卻已顯然含有此意。 石天行面色鐵青,說道:「他是我的弟子,這件事情我一定秉公查究。但我想他不會是私逃下山,他昨日練功過度,或許是偶感不適,回去休息也說不定。他不知走的是那條小路,一時找不到他不足為奇。」 唐嘉源明知他是緩兵之計,但由於他是師兄,只好給他幾分面子,說道:「好,那麼依師兄之見,此案應該如何審訊,是否要等陸敢當找到方再進行。」 石天行為了轉移視線,說道:「依我之見,這位龍姑娘可以暫時釋放。但此案本來是以楊炎為主,主犯既然投案,似乎應該先審楊炎!」 石天行身為執法長老,按照武林規矩,有關本門弟子的重大案件,是由執法長老主審的。審判得出結果之後,掌門人有權就他們所定的刑罰酌予增減,但在審判的過程中,即以掌門人之尊,也只能是作為陪審身分,不過,目前的情況卻有點特殊,石天行由於兒子被控的一案尚懸而未決,不免有點膽怯情虛,對唐嘉源說話的口氣,倒好像唐嘉源是主審了。是否應該先審訊楊炎,這是屬於程序的問題,像這樣的枝節問題,他本來是無須徵求掌門的同意的。 唐嘉源亦已知道他是存心庇護自己的兒子,執法實非至公,但為了顧全他的面子,只好說道:「應該如何審訊,師兄作主便是。」 石天行一聲咳嗽,掩飾窘態,清一清喉嚨之後,說道:「現在由我兼任主控,先宣佈楊炎所犯的罪名……」 他話猶未了,楊炎已是冷笑起來,說道:「用不著你費力氣說了,你要加給我的罪名,我早已知道,不外是什麼欺師滅祖,殘害同門而已。」 石天行怒道:「你知道就好,這還不夠麼?」 楊炎不理睬他,繼續說道:「我的師父早死了,我對師父的尊敬,在他的生前死後都是一樣,欺師滅祖這四個字談不上的。」 唐嘉源道:「欺師滅祖不是這樣解釋的,違背祖師所定的戒律,不敬本門長輩,都是犯了這一條罪。」 楊炎說道:「我知道,我打傷石天行,石天行好歹也是本門長輩,這條罪名他是可以控告我的,但我也有權給自己辯護。」 唐嘉源道:「不錯,現在尚未定案,你是有權辯護,但必須有充分的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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