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九〇


  羅曼娜正容說道:「我知道。那個姓段的小賊也是曾經害過我的,他是天下最壞的壞蛋。不過我說你是好人,卻也不是僅僅為了這件事情。」

  楊炎不覺一怔,說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羅曼娜道:「是因為冷姊姊說你好。」

  楊炎說道:「我不相信,冷姊姊親口對你說我好嗎?」

  羅曼娜道:「用不著她親口說出來的。我知道她曾經到處找尋你的下落,上一次就在你暗中幫我爹爹趕跑刺客之後,沒幾天她就來了,她一聽就知道是你。那時她歡喜的神情,我真是無法形容。兩個月前,她和你的義父繆大俠從這裏經過,也曾和我說起了你。不過這一次她卻是憂形於色了,敢情她也和龍姑娘一樣,擔心你是頑皮惹禍,回山會受責罰。不過,不管是喜是憂,她都是對你關心到了極點的。冷姊姊是個好人,你不能否認吧?」

  楊炎說道:「她是天下最好的人。」

  羅曼娜道:「著呀,她是好人,好人關心的人豈能不是好人!」

  楊炎笑道:「壞孩子他的姊姊也會疼愛他的。」

  羅曼娜忽地搖了搖頭,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盯著楊炎說道:「她和我不一樣的,我可以是你的大姊姊,她可不像只是把你當作小弟弟。雖然我知道你們在天山的時候是曾經像姊弟一般相處。」

  楊炎心中一凜,說道:「怎的你會這樣猜想?」

  羅曼娜道:「因為我和她都是女人。當她說起你的時候,我一看她的眼神,一聽她的聲音,就知道她對你不僅是姊弟之情了。不過,恐怕她自己都不知道,或許是知道了,但卻自己欺騙自己,不願意承認她的內心是愛上了你。」

  楊炎感情激盪,暗自想道:「羅曼娜純潔得好像冰峰上雪蓮的露珠,想不到她的眼睛也是這樣明亮,看冷姊姊的內心看得這樣透澈。冷姊姊幾次避開我,我倒是未能看透她的內心呢。假如冷姊姊的心事當真是如羅曼娜說的這樣,我就放心了。」但真的是「放心」嗎?龍靈珠的影子突然從他心中出現,他又不覺心煩意亂了。

  羅曼娜忽道:「你知道我擔心什麼?」

  楊炎茫然道:「你擔心什麼?」

  羅曼娜道:「我不擔心你曾經做過的錯事,但卻擔心你將來會做錯事。」

  楊炎道:「我會做什麼錯事?」

  羅曼娜注視他的眼睛,說道:「你老實告訴我,你是喜歡龍姑娘還是喜歡冷姊姊?」

  楊炎說道:「這,這……」

  羅曼娜道:「你覺得很難回答?」

  楊炎道:「我不知道怎樣說才好,冷姊姊好像是我的親人,她曾經遭遇許多不幸,我要令她得到幸福。」

  羅曼娜道:「這麼說,你是願意娶她為妻了。」

  楊炎面上一紅,點了點頭。

  羅曼娜道:「那麼你對龍姑娘又是如何?」

  楊炎說道:「我沒想過娶她為妻,不過我也很喜歡和她在一起的。」

  羅曼娜嘆道:「如此說來,其實你自己也還是未曾確切知道,你是喜歡那一個多一些的。但我知道她們可是同樣的愛你。我不能勉強你愛誰,但我要告訴你,我們哈薩克有句俗語,一把鎖匙只能開一把鎖。雖然她們都是人間少有的值得你愛的姑娘,你也只能愛一個!」

  楊炎喃喃自語:「一把鎖匙只能開一把鋇。嗯,大姊姊,我會記得你這句話的。」

  羅曼娜道:「小兄弟,你記得就好。否則你就會鑄成大錯了。」

  說至此處,隱隱聽得金鼓之聲。

  楊炎豎起耳朵,驚疑不定。羅曼娜笑道:「你以為是清兵打來嗎?不,這是鳴金收兵,打的是得勝鼓。我們的戰士已是凱旋歸來了!」

  楊炎大喜道:「這麼快就打贏了,真是料想不到!」

  羅曼娜笑道:「你趕快換衣服吧,最好洗一個澡。待會兒你是要參加慶功宴的,小叫化坐在主賓席上,雖然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但總是不雅。」

  楊炎滿面通紅:「我可沒有第二件衣裳。」

  羅曼娜道:「我早已替你準備好了。桑達兒的身材和你差不多的。」拍拍手掌,叫一個侍女帶去沐浴。

  楊炎洗過澡換了衣裳,羅海和沙遼果然還是打了勝仗回來了。

  羅海眉飛色舞的講述這次戰役,原來是天狼部和巨熊部來了援兵,這兩個部落是最擅長於在雪地作戰的。

  兩支援兵合起來不過六七千人,城中的守軍也不過一萬多點,但在魯特安旗城外的清兵則有三萬之眾。

  清兵主帥丁顯武不過三十左右年紀,他之所以能夠當到一軍主帥,倒並非因為他驍勇善戰,而是因為他有個好父親。他的父親就是替清廷鎮守邊疆,駐節西寧,官封撫遠大將軍的丁兆庸。

  丁兆庸行伍出身,從小兵做到大將軍,他的「撫遠大將軍」是打出來的。縱然不能說是用兵如神的名將,最少算得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但他的兒子卻是個紈絝子弟,只知死讀兵書的庸材。軍中曾有笑話,說是他們兩父子的名字應該掉轉過來才對。丁兆庸這次親自部署,定下奇兵突襲魯特安旗的作戰計畫,料想必然可以攻克,故此有意栽培他的兒子,由兒子統兵出征,好建戰功。他手下第一員大將武毅,反而只能做個「副帥」,屈居他的兒子之下。不過武毅雖是副帥,大軍則是由他指揮。這是在出征之前,丁兆庸就當著武毅的面,和兒子說好了的。武毅當然懂得這是丁兆庸要自己扶助他的兒子,他得到應得的尊重,又得到了實權,也就不以屈居副帥為辱了。

  也是活該清兵有此一場大敗,天狼、巨熊兩部援兵來到距離魯特安旗十里之外的雪地之時,丁顯武聞報,知道援軍不過六七千人,遂生輕敵之念。引淝水的戰例,把雪山的峽谷比作湍急的河流,要乘敵半渡而擊。作戰的計畫是分兵一半,由他親自指揮,乘敵軍在峽谷行進之時,強行阻擊。清兵有三萬之眾,分兵一半已是比那兩個部落的援兵多出一倍。另外一半兵力,再分成三路,兩路虛張聲勢攻城,一路守住大營。他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只須有兩路兵馬,陳兵城下,搖旗吶喊,已是足以嚇阻城中的守軍。他自己率領的那一萬五千兵馬,佔著地利,以逸待勞,自是不難盡殲只有六七千人的敵軍。

  武毅雖然得到他的父親授以指揮全權,但名義上他總是一軍主帥。武毅勸阻不來,只好由他。

  他的戰略也不能說是全錯,在兵書上都可找到根據的。但書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根本沒有估計對方的士氣比他旺盛,地形比他熟悉,在特殊地區的作戰能力更比他高。更致命的是,他估計守軍不敢衝出來,羅海偏偏就傾城而出,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在雪山的峽谷之中,他以一倍的兵力非但佔不到上風,反而只能捱打,武毅把留守的部隊開上去,方能穩住陣腳。

  羅海分兵三路,人數和攻城的清軍已是相差不遠。

  羅海的左右兩路,攻清軍側翼。清軍只是虛張聲勢,想不到他們敢衝出來,登時亂成一團。自顧不暇,那裏還能阻攔敵方的赴援部隊。羅海親自率領中路的主力部隊,直趨雪山。

  其時武毅那一部分部隊只有一半進入峽谷,沙遼率領的哈薩克騎兵,都是百中挑一的神箭手,把武毅的後軍射得死傷累累,登時給羅海切斷了「尾巴」。羅海與援兵會合,裏外夾擊,不到半個時辰,已是殺得敵方潰不成軍!

  羅海眉飛色舞的講述了這次戰役的經過,說道:「清軍經過這次大敗,估計他們最少傷亡一半。縱然他們可以從西寧再調兵來,那也是三個月之後的事情了。不過……」說至此處,聲調對為低沉,高興的神情已在臉上消失。

  「不過什麼?」羅曼娜問道。

  羅海說道:「不過我們也遭受一個意想不到的損失,在黑風坳我們所設的一個監視敵人的哨所,三十多名弟兄,只有一個生還。」

  楊炎安慰他道:「殺人三千,自損八百。打仗總是免不了死傷的,比起清軍的死傷過半,這點損失也算不了什麼了。」

  羅海黯然說道:「算不了什麼?你不知道,這三十多個弟兄是我從家鄉帶出來的,瓦納族最好的戰士!因為黑風坳是北面的咽喉,我才叫他們在那裏防守的。」

  羅曼娜道:「你們作戰那座雪山,不是在城南十數里處嗎?」羅海說道:「不錯。」羅曼娜道:「黑風坳卻在城北十里之遙,清兵怎麼能夠一下子就打到那兒?從雪山到黑風坳都是我們的防地,女兒雖然不懂用兵,但依照常理而論,除非魯特安旗已經給他們攻下,否則他們是要繞城而過,然後才能通過咱們的防區到達黑風坳的。縱然是急行軍,恐怕最少也要走個大半天吧。咱們的城池可並沒有給他們攻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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