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絕塞傳烽錄 | 上頁 下頁
八八


  羅海眉飛色舞的講述這次戰役,原來是天狼部和巨熊部來了援兵,這兩個部落是最擅長於在雪地作戰的。

  兩支持兵合起來不過六七千人,城中的守軍也不過一萬多點,但在魯特安旗城外的清兵則有三萬之眾。

  清兵主帥丁顯武不過三十左右年紀,他之所以能夠當到一軍主帥,倒並非因為他驍勇善戰,而是因為他有個好父親。他的父親就是替清廷鎮守邊疆,駐節西寧,官封撫遠大將軍的丁兆庸。

  丁兆庸行伍出身,從小兵做到大將軍,他的「撫遠大將軍」是打出來的。縱然不能說是用兵如神的名將,最少算得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但他的兒子卻是個紈絝子弟,只知死讀兵書的庸材。軍中曾有笑話,說是他們兩父子的名字應該掉轉過來才對。丁兆庸這次親自部署,定下奇兵突襲魯特安旗的作戰計畫,料想必然可以攻克,故此有意栽培他的兒子,由兒子統兵出征,好建戰功。他手下第一員大將武毅,反而只能做個「副帥」,屈居他的兒子之下。不過武毅雖是副帥,大軍則是由他指揮。這是在出征之前,丁兆庸就當著武毅的面,和兒子說好了的。武毅當然懂得這是丁兆庸要自己扶助他的兒子,他得到應得的尊重,又得到了實權,也就不以屈居副帥為辱了。

  也是活該清兵有此一場大敗,天狼、巨熊兩部援兵來到距離魯特安旗十裡之外的雪地之時,丁顯武聞報,知道援軍不過六七千人,遂生輕敵之念。引淝水的戰例,把雪山的峽谷比作湍急的河流,要乘敵半渡而擊。作戰的計畫是分兵一半,由他親自指揮,乘敵軍在峽谷行進之時,強行阻擊。清兵有三萬之眾,分兵一半已是比那兩個部落的援兵多出一倍。另外一半兵力,再分成三路,兩路虛張聲勢攻城,一路守住大營。他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只須有兩路兵馬,陳兵城下,搖旗吶喊,已是足以嚇阻城中的守軍。他自己率領的那一萬五千兵馬,占著地利,以逸待勞,自是不難盡殲只有六七千人的敵軍。

  武毅雖然得到他的父親授以指揮全權,但名義上他總是一軍主帥。武毅勸阻不來,只好由他。

  他的戰略也不能說是全錯,在兵書上都可找到根據的。但書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根本沒有估計對方的士氣比他旺盛,地形比他熟悉,在特殊地區的作戰能力更比他高。更致命的是,他估計守軍不敢沖出來,羅海偏偏就傾城而出,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在雪山的峽谷之中,他以一倍的兵力非但占不到上風,反而只能捱打,武毅把留守的部隊開上去,方能穩住陣腳。

  羅海分兵三路,人數和攻城的清軍已是相差不遠。

  羅海的左右兩路,攻清軍側翼。清軍只是虛張聲勢,想不到他們敢沖出來,登時亂成一團。自顧不暇,那裡還能阻攔敵方的赴援部隊。羅海親自率領中路的主力部隊,直趨雪山。

  其時武毅那一部分部隊只有一半進入峽谷,沙遼率領的哈薩克騎兵,都是百中挑一的神箭手,把武毅的後軍射得死傷累累,登時給羅海切斷了「尾巴」。羅海與援兵會合,裡外夾擊,不到半個時辰,已是殺得敵方潰不成軍!

  羅海眉飛色舞的講述了這次戰役的經過,說道:「清軍經過這次大敗,估計他們最少傷亡一半。縱然他們可以從西寧再調兵來,那也是三個月之後的事情了。不過……」說至此處,聲調對為低沉,高興的神情已在臉上消失。

  「不過什麼?」羅曼娜問道。

  羅海說道:「不過我們也遭受一個意想不到的損失,在黑風坳我們所設的一個監視敵人的哨所,三十多名弟兄,只有一個生還。」

  楊炎安慰他道:「殺人三千,自損八百。打仗總是免不了死傷的,比起清軍的死傷過半,這點損失也算不了什麼了。」

  羅海黯然說道:「算不了什麼?你不知道,這三十多個弟兄是我從家鄉帶出來的,瓦納族最好的戰士!因為黑風坳是北面的咽喉,我才叫他們在那裡防守的。」

  羅曼娜道:「你們作戰那座雪山,不是在城南十數裡處嗎?」羅海說道:「不錯。」羅曼娜道:「黑風坳卻在城北十裡之遙,清兵怎麼能夠一下子就打到那兒?從雪山到黑風坳都是我們的防地,女兒雖然不懂用兵,但依照常理而論,除非魯特安旗已經給他們攻下,否則他們是要繞城而過,然後才能通過咱們的防區到達黑風坳的。縱然是急行軍,恐怕最少也要走個大半天吧。咱們的城池可並沒有給他們攻下啊。」

  羅海說道:「他們並不是使用軍隊強攻黑風坳的,他們只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羅曼娜詫道:「一男一女就能殺傷咱們三十多個最好的戰士。」

  羅海道:「那女的是個漢人,咱們在黑風坳防守的那個小隊隊長是知道有個龍姑娘昨天到了魯特安旗的,不過他沒有見過龍姑娘,只知道龍姑娘與冷女俠一樣,都是幫過咱們的忙的好朋友。」

  羅曼娜道:「他以為這個女的是龍姑娘?」

  羅海說道:「他見只是一男一女,也不怎樣在意。何況有冷女俠和龍姑娘的例子,他見走在前頭的漢人婦女,先就有了好感了。」

  楊炎說道:「其實任何種族,都有好人壞人之分。漢人女子之中也有壞人。」

  羅海說道:「是呀。要是他們早有警惕,就不至於遭那女子的毒手了。」

  羅曼娜道:「那個漢人女子武功很強嗎?」

  羅海說道:「豈只懂武功,還會妖法呢!」

  羅曼娜怔了一怔,說道:「妖法?世間真有妖法?」

  羅海說道:「其實不是妖法,是她會放毒煙。不過我們的戰士不識她的這種古怪暗器,就以為是妖法了。」

  這次輪到楊炎為之一愕了,問道:「是什麼樣的一種古怪暗器?」

  羅海繼續說下去:「黑風坳地形險峻,是我們防地最後一個哨所。假如他們據險固守,不許任何陌生人上山,那一男一女,武功再高也是難以通過的。但他們不以為意,讓那女子走到哨所前面,這才發覺她不是龍姑娘!」

  楊炎問道:「他們又沒見過龍姑娘,怎麼知道不是?」

  羅海說道:「他們雖然沒有見過龍姑娘,也知龍姑娘是比我的女兒更年輕的。」

  楊炎道:「那個女的有多大所紀?」

  羅海說道:「據那個生還者說,大約有三十歲左右。搽脂抹粉,甚為妖媚。」

  楊炎不禁啊呀一聲,搖頭歎氣,心道:「如此說來,多半是在我手下逃脫的那個妖婦了。早知如此,當時我拚著給爾朱榮砍一刀,也該把她殺掉!」

  羅曼娜道:「楊兄弟,你知道這個女子是誰嗎?」

  楊炎說道:「我猜想是我曾經碰見過的一個妖婦。請格老先說她是怎樣放毒,我就知道猜得對不對了。」

  羅海繼續說道:「那個妖婦走到哨所前面,臉上還是笑嘻嘻的,突然把手一楊,『波』的一聲,一個彈丸在空中爆裂,登時毒煙彌漫,我們的戰士一個個昏倒,沒昏倒的也渾身酥麻,使不出氣力。只有一個戰士在哨所後解手,聞到異味,立知不妙,他和身滾下山坡,才倖免於難。他在草叢中解手,前面的情形是看得清楚的。在他滾下山坡之時,他看見那個男的已經揮刀大殺我們的弟兄了。」

  楊炎道:「那個男的使的可是一柄月牙彎刀。」

  羅海說道:「正是。啊,你已經知道他們是誰了?」

  楊炎咬牙道:「那個男的正是我的仇人,昨天我才知道他也是這次率領清軍來攻打你們的軍官之一,名叫爾朱榮。那個女的是白駝山山主的小老婆。」

  羅海道:「白駝山山主是什麼人?」

  楊炎說道:「是和俠義道作對的妖人首領,也是暗中為清廷效力的鷹爪。」

  羅海說道:「清廷的軍官為何帶了人家的小老婆私奔呢,倒是有點古怪。」

  羅曼娜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私奔?」

  羅海說道:「他們跑到黑風坳之時,我們在雪山的大戰還未展開。這是我根據我們那個生還的戰士告訴我的時辰算出來的。

  「他們的大軍正在準備大舉進攻,他卻和那妖婦離開軍隊,而且是繞過魯特安旗向咱們的後方走,那還不是私奔是什麼?」

  羅曼娜接受這個解釋,但卻說道:「他們都是壞人,那麼私奔那也沒什麼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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